03.
我搬新家的那天,你和母親來給我們燎鍋底。你嚴格地按照民間燎鍋底的習俗,有條不紊地忙碌著。可是,等到吃飯時,你卻沒有出現在主座上,到處都找不到你。打你的手機,也是關機狀態。像是掐算好了時間,等賓客散去,你回來了,仔細地收拾著那些狼藉杯盤,將剩菜剩飯裝在你事先準備好的飯盒里,留著回家吃。
母親不希望你這么做,覺得委屈了你,你小聲對她嘀咕:“晚上我給你新做,這些我吃。”母親說:“干嗎天天吃剩菜剩飯呢?你知不知道我見你這樣,心里很難受。”“你千萬別難受,讓我看著這么浪費我心里才不舒服呢。樹贊(我的名字)的錢都是辛苦換來的,咱幫不了孩子,那就盡量幫他省點兒。”
你的話,讓我母親心疼了很久,然后她決定告訴我。聽著母親在電話里替你說好話,我內心的感受很復雜,同時也為自己的這份復雜感到慚愧。
04.
漸漸地,對你的好感越來越濃。有時候,甚至有一些依賴,你總是無聲地為我們做很多事——換掉家里的壞水龍頭;每天接送孩子上幼兒園;母親住院時,不眠不休地照顧她,直到出院后才告訴我們。
只是沒有想到有一天,你也會病倒,而且病得那樣嚴重。你在送我兒子去幼兒園的路上轟然倒下——腦血栓,半身不遂而臥床。
我,還有你的兒子,起初對你的治療都很積極,我們希望你可以好起來,依然可以像從前那樣為我們服務,任勞任怨地。可是,你再也沒有站起來。原先只會微笑的你,變得無比脆弱,總是流眼淚,我母親照顧你,你哭;你兒子給你削水果,你哭;我們推著輪椅帶你去郊游,你哭;多次住院,看著錢如流水般被花掉,你哭。
終于有一天,你用剃須刀片朝著自己的手腕狠狠地切了下去。搶救了5個小時,你才從死亡線上掙扎著回來,很疲憊,也很絕望。
沒有想到的是,先我棄你而去的,是你的兒子。他開始很少來看你,直至后來連面都不肯露一下。每次打電話,他都說自己在出差,回來就過來看你。
更令我沒有想到的是,母親在這個時候跟我提出要和你分手。你們本來也沒有登記,就是一拍兩散的事情。母親跟我說:“我老了,照顧不動他了。媽幫不上你什么忙,但也不能撿個殘爹回來,做你的拖累。”
這就是冰冷的現實。我不想讓母親去做這個惡人,于是我狠狠心,決定由我來說出分手的話。我對躺在醫院里的你說:“屠叔,我媽病了。”你的眼淚又是奪眶而出,曾幾何時,你的眼睛就是一個開關自如的水龍頭。我盡量做到不為之所動。“你知道,我媽也一把年紀了。這些日子,她是怎么對你的,你也是看見了。”你繼續流著眼淚點頭。
“屠叔,我們都得上班,我媽身體又不好。你看能不能這樣,出院后,你就回你自己的家,我幫你請個保姆。當然,錢由我來出,我也會經常去看你。”
話說到這里時,你不再哭了。你頻繁地點頭,含含混混地說:“這樣最好......這樣最好。不用請保姆,不用……”
走出病房,我在醫院的院子里還是流了眼淚,說不清是解脫后的輕松,還是心存愧疚的疼痛。我去了家政公司,為你請了一個保姆,預交了一年的費用。然后,去了你家,請了工人把你的家重新裝修了一下。我在努力地做到仁至義盡。不為你,只為安撫內心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