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對于茶,尤其是綠茶,常有一種偏好,也有一種很頑固的觀念,就是覺得它是“清”的,總是說“清茶”一杯。南宋詩人楊萬里有詩云:“故人氣味茶樣清,故人風骨茶樣明。”唐《喜園中茶生》曰:“性潔不可污,為飲滌塵煩……此物信靈味,得與幽人言”。把飲茶從解渴療疾的日常層面,上升到精神寄托的高度,茶成了高尚情操的象征。超越了茶葉的經濟的物質范疇,人們在品茶的同時也品察了人生的趣味。
鄭板橋的“只和高人入茗杯”,把茶品人品相提并論;茶圣陸羽在《茶經》中說:飲茶“最宜精行修德”,把品茶當作勵志、雅志的一種手段。“以茶可雅心”、“以茶可行道”,把茶視為凡間純潔的象征,把飲茶視為心之體驗,品茶即是以審美的態度對待人生,以此怡情養性。在品茶中,不僅可以得到極大的情趣和某種凈化情感的滿足,甚至還會達到某種境界。人們在勞作之余,頭昏腦脹之時,不順心的時候,都愛泡上一杯清茶,看茶葉在杯中慢慢舒展,浮浮沉沉;在一縷縷熱氣冉冉上升的薄霧縈繞中,深嗅幾口,那清香從鼻孔直透足底,全身舒服,剎那間心曠神怡,萬慮盡消;輕啜一口,回味那份甘醇鮮爽,雖身外有喧囂紅塵,也只剩得安寧沉靜,舒心解煩;越喝越清醒,心境豁然開朗,精神倍增!茶性儉,茶味清香,茶品高雅,茶中寓“靜”,茶中蘊“和”,中國茶文化貫穿著以和為貴的文化。品茶不僅可以獲得有益于身體健康的滋潤,而且還會受到以茶為溶劑的文化源泉潛移默化的熏陶,對人們不同程度地起到提高修養,陶冶情操、凈化心靈的作用。
茶詩、茶聯、茶畫、茶回文、茶謎無不蘊涵著濃郁的茶香。西晉詩人張載的詠茶詩曰:“芒茶冠六清,滋味播九區;人生苛安樂,茲土聊可娛。”把品茶與人生的歡樂相連。自唐代以后,幾乎沒有哪個詩人不曾寫過茶。詩由茶而生,茶由詩而美,詩茶不分,茶詩相依。唐代詩人姚合曾不惜以詩乞茶:“不將錢買將詩乞,借問山翁有幾人?”茶與名人,茶與詩都可謂莫逆之交,互相推波助瀾。“飯可終日無,茗難一刻廢”的清代人士汪士慎,他賦詩說:“煮茗當清尊”,“一盞復一盞”,“飄然輕我身”,“莫笑老來嗜更頻”,“寒宵永晝苦呤身,六府空靈少睡神。茗飲半生千甕雪,蓬生三徑逐年貧。”飲茶使他有精神通宵達旦地創作,成了中國書畫藝術史上赫赫有名的“揚州八怪”之一。宋代詩人陸游更是嗜茶成癖,外出“茶灶筆床猶自隨”,茶墨結緣,茶益人思,墨興茶風,在他的詩集中,寫到茶的就有200多首。詩人尚茶,不時陶醉于云霧繚繞,生氣盎然的茶山風光中。詩仙李白常獨坐安徽敬亭山,觀茶寫詩,酣暢淋漓地立體化地描寫了一種名茶:“茗生此中石,玉泉流不歇。根柯散芳律,采服潤肌骨。以毛卷綠葉,枝枝相連接。暴成仙人掌,似拍洪崖身。”把“敬亭綠茶”的生態環境,藥用功能及制作方法一下描述出來了。從無數的詩中道出了名山名茶,名茶常與名山名水相伴的客觀規律。
飲茶的濃郁文化背景,使品茶從茶具,乃至飲茶的禮儀都極有講究,成了茶道,伴隨之又出現了茶館、茶亭、茶室。中國茶道有很嚴格的規矩,除了選擇茶葉品種外,還要重茶具、茶爐和水的選擇,以及不能顛倒的泡制茶的程序;品茶時要觀色品味,心平氣靜,著重主體感受;講究背景,講究氛圍。品時要“一聞二看三品”,“一口潤喉,二口留香,三口隨意”。茶葉要“新、香、純”;水要“清、冽、甘”;茶具要“小、雅、古”,最好是名貴的宜興紫砂陶和景德鎮的薄胎瓷小茶杯。因為“景瓷宜陶”,質地堅硬,吸水性低,傳熱慢,易沏出茶的色、香、味來。中國的工夫茶要“細炭新沸,連壺帶碗潑澆,斟而細呷之”。有11道程序:取茶、溫壺、裝茶、潤茶、沖泡、澆壺、溫杯、運壺、倒茶、敬茶、品茶。
“喝茶當于瓦屋紙窗之下……同二三人共飲,得半日之閑,可抵十年的塵夢。”應運而生的茶館,天南地北的人,各種心情的人,不謀而合聚集坐在一起,一面品茶,一面閑談,從三皇五帝、趣聞軼事,一直談到家常瑣事,茶館成了名副其實的政治、經濟的信息中心。有的茶館還安排說書,演唱曲藝,還成了文化娛樂的場所。茶館內不同的人喝茶能品出不同的意,喝茶的人各得其樂:有的忙里偷閑,有的苦中作樂,有的悠然自得;在喝茶的剎那間體會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