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風掉眩,皆屬于肝”,《素問·至真要大論》的這個著名論斷幾乎無人不知。吳昆《吳注素問·第二十二卷·至真要大論篇第七十四》曰:“風之類不同,故曰諸風。掉,搖也。眩,昏亂眩運而目前玄也,乃風木動搖蔽翳之象。肝為木,故屬焉。”但無論從文獻記載,還是從臨床實踐觀察,若撇開風而論,眩癥并非皆屬于肝。也就是說,五臟六腑皆令人眩,非獨肝也。
《傷寒論》和《金匱要略》中論眩、暈或運、冒者,不乏其例?,F按肝(膽)心(小腸)脾(胃)肺(大腸)腎(膀胱)及多臟腑討論如下。
膽
《傷寒論》147條:“太陽與少陽并病,頭項強痛,或眩冒,時如結胸,心下痞鞕者,當剌大椎第一間、肺俞、肝俞……”太陽病未罷而并及少陽,故見頭項強痛的太陽癥、眩冒的少陽癥。邪氣內結,經氣不舒,故時如結胸、心下痞鞕。肝膽相照,其中剌肝俞,正是和解少陽半表半里之邪氣,從臟腑辨證的角度審視,即腑(膽)病治臟(肝)?!秱摗?76條“太陽少陽并病,心下鞕,頸項強而眩者,當剌大椎、肺俞、肝俞……”之眩與此同理?!秱摗?64條:“少陽之為病,口苦,咽干,目眩也。”半表半里之膽火上炎,內入于肝,挾肝氣上沖,致目眩。此乃膽病至眩的典型代表。
《金匱要略·婦人產后病脈證并治》所論產后三大證之一的產后郁冒證,其臨床表現為但頭汗出、嘔不能食、大便堅等,其病因病機為,產后血虛津傷,衛外不固,外寒趁虛而入,郁閉于內,不得外散,隨陰血虧虛導致的浮越之陽上犯而昏冒。故治用能使“上焦得通,津液得下,胃氣因和,身濈然汗出而解”的小柴胡湯,使膽經疏泄正常而冒解。膽與肝相表里,從這個角度審視,以上之眩也間接關乎肝。
心
《傷寒論》84條:“太陽病發汗,汗出不解,其人仍發熱,心下悸,頭眩,身瞤動,振振欲擗地者,真武湯主之?!碧柌『共患皶r或汗不如法,則易致心陰虛及陽,以至火不制水,水上凌而為心悸、頭眩。
脾
《金匱要略·痰飲咳嗽病脈證并治》:“心下有痰飲,胸脅支滿,目眩,苓桂術甘湯主之。”飲生于脾,趁胸中、脅下之氣虛而上泛、反侮,不僅導致胸脅支撐脹滿,而且因脾氣不升而目眩。此外,同篇“假令瘦人臍下有悸,吐涎沫而癲眩,此水也,五苓散主之”、《金匱要略·婦人妊娠病脈證并治》“妊娠有水氣,身重,小便不利,灑淅惡寒,起即頭眩,葵子茯苓散主之”之眩,無一例外地皆責之脾。
胃
《金匱要略·痰飲咳嗽病脈證并治》:“心下有支飲,其人苦冒眩,澤瀉湯主之?!薄督饏T要略》所論 “心下”大多指胃,胃中有支飲停聚,脾之清氣難升,致邪氣冒犯清陽而眩。同篇“卒嘔吐,心下痞,膈間有水,眩悸者,小半夏加茯苓湯主之”之眩的機理與此大同。
《傷寒論》203條:“陽明病,但頭眩,不惡寒,故能食而咳,其人咽必痛……”陽病病關乎胃,陽明中風,外邪入里化熱,火性炎上,從臟腑辨證的角度看,屬胃熱及肺,故不僅肺失肅降而咳,且清氣不升而眩。故胃之寒(飲)熱上犯,皆令眩生。
肺
《金匱要略·肺痿肺癰咳嗽上氣病脈證并治》:“肺痿吐涎沫而不咳者,其人不咳,必遺尿,小便數,所以然者,以上虛不能制下故也。此為肺中冷,必眩,多涎唾,甘草干姜湯以溫之?!狈侮柼摱粗倬八^“肺中冷”,正因肺中冷,子病累母(脾)、母病及子(腎),致中焦乃至下焦之陽俱虛而難以升上,陰寒之氣反充塞于上,故眩。
《金匱要略·五臓風寒積聚病脈證并治》:“肺中風者,口燥而喘,身運而重,冒而腫脹。”風邪襲肺,一身之氣失主,除作為陽邪化燥傷津致口燥、肺失清肅而喘氣外,因治節無權,濁氣壅滯,正邪交爭,致全身動搖而沉重。水之上源被遏,其氣不降,反沖犯于上,故冒眩而腫脹。
腎
《傷寒論》297條:“少陰病,下利止而頭眩,時時自冒者,死。”少陰病,下利不藥而自止,此乃陽回之佳兆。但如又見頭眩者,乃陰竭于下,孤陽沖犯于上所致也。
肝腎
《金匱要略·婦人雜病脈證并治》在論及“虛、冷、結氣”這三大病因導致在下(肝腎)的婦人雜病時談到“在下未多……奄忽眩冒,狀如厥癲……”,意即虛、冷、結氣在下焦肝腎所導致的婦人雜病可見奄忽眩冒一癥,即頭部突然眩暈,氣機沖犯于上,其狀猶如昏厥癲狂一般。肝腎俱病所致也。
心胃大腸
《傷寒論》165條:“傷寒吐下后,發汗,虛煩,脈甚微,八九日心下痞鞕,脅下痛,氣上沖咽喉,眩冒,經脈動惕者,久而成痿。”傷寒誤吐傷胃陰,誤下傷大腸之陰,誤汗傷心陰,脈甚微說明陰傷及陽,證屬陰陽兩虛。心下痞鞕病在胃,脅下痛乃胃病侮肝,進而氣機上沖而眩冒。
脾胃
《金匱要略·黃疸病脈證并治》:“谷疸之為病,寒熱不食,食即頭眩,心胸不安,久久發黃為谷疸,茵陳蒿湯主之?!辈还潱崳┲嬍乘疂駸崽N積于中焦脾胃,則營衛郁阻而惡寒發熱,故不欲食,勉強進食則脾胃濕熱更劇,其氣上沖則頭眩。同篇寒濕谷疸之“飽則發煩頭?!笔瞧⑽钢疂衽c不節/潔之飲食所化之寒濕相搏上沖使然。
脾腎
《金匱要略·中風歷節病脈證并治》篇所附宋代朱肱《類證活人書》 之《近效方》術附湯“治風虛頭重眩,苦極,不知食味,煖肌補中,益精氣”,從所用白術、炙甘草、附子及姜、栆看,此眩系脾腎陽虛,水濕不化,清陽不升,頭目失于溫煦,兼挾風寒所致。《金匱要略·血痹虛勞病脈證并治》篇“夫失精家,少腹弦急,陰頭寒,目眩,發落,脈極虛芤遲,為清谷、亡血、失精”,有學者認為當用其后的天雄散,因目眩等雖乃腎水虧虛,不涵肝木所致,但其治,不僅要滋腎,尚需補脾。首先病在腎,補脾之治,體現了腎病實脾,即治“克我”之臟。
關于眩的病因,朱丹溪認為“無痰則不能作眩”,但明代錢國賓《女科百病問答補遺》則認為“凡眩運一時暴發者,必因風暑寒熱郁于肌表,觸發內之痰氣”而發病,即眩暈急癥多系外邪誘發內之痰氣而發病。張仲景所論雖有涉及外邪者,但內因多非痰濕(飲)作祟。
后世認為,眩多因風、痰、火、虛,尚渉及氣與血,虛多實少,可分為痰眩、氣運、風眩、虛運四類,治法有清上、溫散、消飲、疏氣、養血、補虛、吐痰之不同。(陳國權 盧業鵬 湖北中醫藥大學 張勇 陳麗霄 湖北武昌陳國權中醫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