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高老師長期從事方劑學的教學與研究,因而對處方用藥的配伍規律認識較為深入。他認為在臨證過程中藥物相互配伍形成很多規律,這些配伍規律是歷代醫家遣藥組方中經過千錘百煉的經驗凝結,是指導臨床取得理想療效的最佳配伍模式。構成藥物配伍形成規律的因素很多,其中因藥物自身的性味、功能、配伍的主輔地位、佐使引升的影響、相互促進與制約的關系等所形成的配伍規律研究尤為重要,研究也更為深入。
一、藥物間促進與制約的配伍規律
藥物間相互促進或制約現象,是由藥物自身性味、功能所決定的,一般同性同功則相促進,性異功異則相制約,但也有些特殊形式的配伍產生新奇的功效。如麻黃辛苦溫,辛開苦泄,有發汗、平喘、利尿三大功能,但在不同的方劑中因與不同的藥物配伍則其作用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在麻黃湯中,麻黃與桂枝為伍,辛溫相助,突出了散寒發汗的功效,即所謂“桂枝領麻黃之力走表”,成為發表峻汗之劑,古人將此規律稱為“麻黃無桂不汗”, 簡要地說明了麻黃解表發汗功力的大小取決于桂枝的配伍。在三 拗湯中,麻黃與杏仁為伍,杏仁領麻黃入肺,突出了宣肺平喘的功效,其解表發汗之力則很小。在麻黃加術湯中,麻黃與白術相伍,從微汗之法,主外濕為病、一身骨節煩痛。其中白術對麻黃與桂枝的發汗之力有強烈的制約作用。規律所示,麻術相伍宣肺利水;桂與術相合通陽利水,散風濕而宣痹。在麻桂各半湯與桂二麻一湯中,因有芍藥的制約,故桂麻芍三藥合用就成為小汗、 微汗法的配伍規律。小青龍湯以苓甘五味姜辛湯化飲降逆而平喘,桂、麻、芍微散風寒,即是這一規律的運用。內有寒飲者其陽氣必虛,本屬麻黃之禁,唯此法表里兼顧為宜。大青龍湯是由麻黃湯倍麻黃加石膏所組成,為發表清里雙解之名方。其中倍用麻黃的目的有二:一為抵制石膏的約束,加強或曰恢復其散寒發表的功效,但倍用麻黃后仍不可能達到原麻黃湯的功力。其二意在宣肺利水,突出麻黃與石膏的配伍而改變原有溫散的功效,從而解釋為麻黃領石膏走上入肺。再如越婢湯以麻石配伍為核心, 主治風水一身悉腫,自汗惡風,無大熱,脈浮不渴。因風水之腫是由肺因外邪郁而不宣、水道不得通利所致,所以必用麻黃宣肺利水方可解邪,用石膏約束其發汗之力,二藥相伍,麻黃領石膏清宣走上,石膏制麻黃發散之過,又有生姜發散水氣之助,共成宣肺利水之功。又如白虎湯清氣生津,專解陽明大熱,關鍵在于石膏得知母的配伍。現代藥理研究報道,知母可增大石膏的溶解 度,因而加強解熱的作用。竹葉石膏湯較之白虎湯其氣分實熱已衰,但方中石膏量仍用一斤,為何熱已輕而藥量不減,主要在于石膏無知母之臣輔作用,因而清熱解熱之力頓減。
高老師在臨證時常運用此配伍規律治療疾病,如白術本為補氣健脾、燥濕利水、止汗安胎之品,生用補氣健脾,炒用健脾止瀉,焦用健脾消滯。當與黨參、黃芪配伍健脾益氣;與茯苓、桂枝相配燥濕利水;與黃芷、防風合用固表止汗。檳榔具有殺蟲消積、行氣利水功能,在木香檳榔丸中,其處于大隊行氣逐滯藥中,以攻積為主,用于實證之食積氣滯;若置于大量健脾益中藥中,則取其助脾運化、除去宿滯的作用。枳實破氣消積、化痰除痞,一般用于實證,但配以黨參等補氣藥,則可用于脾虛等證,且補中有通。
二、藥量大小所形成的配伍規律
組方中藥量大小的變化可改變其功效,這是人所共知的,因此臨證遣藥組方時對藥量應嚴格要求,不得違其規律而施。常見的規律歸納如下。
1. 藥量大者為君,把持主體功效
在一首方劑中藥物用量大者為君早有古訓,君藥是針對主要病因及主癥而設,突出其藥量以確保主治方向。如麻黃湯中麻桂藥量之比為3:2,是保證峻汗的最佳比例,不可輕易變動。麻杏石甘湯中石八麻四,越婢湯中石八麻六,都有深奧含義。同為溫法,方中君藥不同,則功效有異:溫散之劑重在散,如四逆湯中用附子量大為君,借干姜之辛熱,有回陽破陰救逆之效,故有 “附子無姜不熱”之說;吳茱萸湯主厥陰寒邪逆上,吳茱萸暖肝胃,逐寒降逆,借生姜溫降之助,而收散寒平逆之功;真武湯主寒水逆上,重用附子散寒溫陽以制水為君。而溫補之劑重在補,如理中湯主中焦虛寒,寒因虛而生,故以人參補氣健脾為君,干姜散寒扶陽為臣,共成溫補中陽之效。溫散法、溫補法中使用溫熱藥量有別,君臣地位各異,不得混淆。
2. 用藥劑量大小,依據理法制定
藥量大者為君是以藥性、功能、針對的病因而言,屬于正治法則。但有時方中藥量大者是因醫理或治法的需要而設,如當歸補血湯主血虧氣弱、血虛發熱之證,方中黃芪與當歸的藥量比例為5:1,重用黃芪為君,雖名為當歸補血湯,實際借助黃芪補氣培元達到生血的目的。氣血源于水谷,藥力只能提高人體化水谷、生氣血的能力,因而增強飲食的營養則是必備的條件,否則生血無望,此符合“有形之血生于無形之氣”的道理。又如腎氣丸重用地黃先滋精血,少佐桂附而從“少火生氣”之理,因而產 生“陰中求陽”的配伍規律。亦有因于醫理的需求,藥量大者并非為君藥,如炙甘草湯中生地黃一斤,雖為君藥甘草藥量的四倍,但僅是臣輔之用,是根據心之生理特點而定,在現代的臨床報道中得到廣泛的證實。再如導赤散主心火上炎,清火導赤不用苦寒瀉熱,而重用生地黃壯水制火為君,亦屬因心之生理、病理而制定。又如痛瀉要方主肝乘脾之痛瀉,因屬脾虛肝實,故方中重用白術,從“見肝之病,知肝傳脾,當先實脾”上工治未病的法則。
3. 藥量靈活變動,隨證加減運用
一首方所制定的藥物與藥量是為常規,運用時隨證加減,則會出現新的規律。以桂枝湯為例,方中桂芍藥量之比為1 : 1 (各三兩),散與收相互制約,是調和營衛(陰陽)最佳配伍量, 常規不可輕易更動。若表證較重時,可加葛根助其解肌之力,若單一加強桂枝量,則將改變調和營衛的功效,反失解表之力,因為桂枝加桂湯為主治誤汗心陽暴損之奔豚證,變發表解肌為降逆救陽之劑。若倍芍藥則從緩急,更有小建中湯之衍生;去芍藥則治濕溫,若再加白術,因有苓桂術甘湯的演變。又如柴胡,在小 柴胡湯中起清疏少陽郁熱而解表的作用,用量宜大(原方用八兩),現代常用量為12?30克;在柴胡疏肝散中疏肝行氣,用量一般在10g左右;但在補中益氣湯中升提陽氣,其量宜小,多在6g以下。
三、引升佐使藥物與配伍規律
方中主藥借佐使之助使藥力升降走守直達病所,是方劑配伍的特點之一,也是形成配伍規律的重要因素。以石膏為例,辛甘大寒,質重而氣輕,專清氣分實熱,然氣分有上焦(胸肺)、中焦(胃腸),以及陽明經熱、腑熱之區別,如何能使石膏分別對其發揮出最佳效果呢?規律顯示,石膏與麻黃等輕空入肺之品相伍,可引石膏清輕之氣走上,清宣胸肺之熱,如麻杏石甘湯;石 膏與知母等甘寒清熱之品相伍,專清陽明經熱,如白虎湯、三石湯;石膏與苦寒入里走下之品相伍,則清泄胃腸之腑熱,如三黃石膏湯、玉女煎等。
“火郁發之”是治療火邪結于上的法則,里熱者主以苦寒之藥,然而苦降寒折其性下行,難以自達病所,欲解上焦之郁熱, 必借引升之品以運行藥力。如清胃散與瀉黃散中升麻、防風能引清熱的藥力上達,成清胃散火法;又如瀉青丸主肝經實火上炎, 見目赤腫痛等癥,方中膽草、大黃、梔子清肝瀉熱,羌活、防風之辛輕引升藥力,共收清肝明目、清散火郁之功。此也是眼科常用的配伍規律。
在臨證中此配伍規律的運用比比皆是,如升麻,辛甘微寒, 發表透疹,清熱解表,升陽舉陷,在清熱解毒時量用10g,而在升陽舉陷時量用6g;治療口瘡、咽痛癢等虛火上炎時與肉桂相配,肉桂引火歸原,升麻升提陽氣,清解標熱,一上一下使清升濁降,清陽上暖口腔,虛火下歸原位;若為熱證舌紅之口瘡則用與酒軍伍;對于月經淋漓,經間出血不斷脾不統血者,則與黃芪配伍,而具有升陽攝血功能。又如半夏反佐于寒冷與補膩藥中毫無辛燥之弊,反使諸靜藥有升動之機,不但可使氣陰得補而能行,兼使參、麥而無呆滯之慮;同時半夏具有“通陽明”的作用,故凡是與陽明失調有關的病證,如咽喉不利、頭痛頭暈、惡心嘔吐、月經不調、沖任失調等均可應用,,用以通陽明,降陽明之逆。熟地與細辛配伍可治腎虛腰痛,又可引熟地補血上頭以止血虛之眩暈。
綜上所見,配伍與佐使的不同,則其功效大異,故配伍規律層出不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