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文有藝聚 眾
卑 微 的 草 民 英 雄
閔生裕
2023年《人民文學》第1期刊發作家了一容的短篇小說《圈馬谷》，小說發表后被《海外文摘》《作品與爭鳴》轉載。為什么這篇小說如此受人青睞？作者究竟寫了什么？
流浪少年哈兒為了尋一份活計，只身來到喀納斯草原深處。因為他身材瘦小，牧民沒人愿意收留他。在找活屢吃閉門羹后，哈兒仍不灰心。他見長者依舊是言必尊稱“阿卡”。他認為只要心中那盞指路的燈火沒有熄滅，人生的前路就一定可以被照亮。足見，哈兒是一個卑微善良、心中有光的人。
善良活潑的鐵匠家燒火的女兒提醒讓哈兒去找牛虎，他是這里的“壯辣辣”。牛虎應該是草原上的殷實之家，廣有馬匹。彼時他正帶一幫人馴馬。哈兒很識相很知趣，他只是在旁默默觀看，沒敢上前打擾牛虎。因為如果這個時候上去找活，幾乎可以想到的結果是，人家煩不勝煩，甚至會扔下一個字：“滾——”
馴馬是勇敢者的游戲，能馴馬的人是何其威武的漢子娃。如那首《套馬桿》唱的：
給我一只雄鷹
一個威武的漢子
給我一個套馬桿
攥在他手上
…………
套馬的漢子
你威武雄壯
飛馳的駿馬
像疾風一樣
…………
在寬敞的馬圈，一位馴馬師在馴馬時嘴里叫喚著“我是阿勒泰的雄鷹”。不是套馬的漢子不威武，而是那匹棗騮馬太野太烈。兩位馴馬師在巨大的馬圈里展開了緊張刺激、扣人心弦的博弈。雖然被兩個馴馬師的套馬桿同時套住，但經過上陣較力之后，棗騮馬躍出了圍欄，兩個壯漢顯然力不從心，被拖倒在地。
看到如此蕩氣回腸的場面，哈兒渾身血脈僨張，他丟下身上的行囊飛奔過去攔截發瘋的棗騮馬。兩位馴馬師先后丟開套馬桿后，就在棗騮即將從他身邊飛馳而過的瞬間，早年學過武術的哈兒赤膊上陣，他從草坎子躍起躥上去抱住了馬脖子。
棗騮馬拖著哈兒馳騁中，他的衣服被那些雜草、荊棘、黑刺撕扯成布索索，身上是一道道深淺不一的血綹子，一粒粒血滴灑落在茂密的草叢深處。經過狂奔顛宕、狂飆摔絆，騰空尥蹶子等一系列動作，棗騮馬怎么也甩不掉哈兒，他像一塊肉長在馬身上。
哈兒像一棵流浪在西部的風滾草四處漂泊。作為弱勢者，哈兒在瀕臨困境爆發出的驚人挑戰勇氣、非常的冒險精神和超人的征服力量，令人嘆為觀止。而他僅想以此舉作為投名狀，引起牛虎的注意，找一份活計。他無意當什么英雄，只想證明自己是個勞力，有扛活的能力和資格。
小說最后，當棗騮馬沒了脾氣時，哈兒竟然翻身騎在了馬背上。圈馬谷沉浸在一片歡聲笑語，兩個馴馬師被一個打醬油的巴郎子無意打擊，懊惱地躺在地上喘氣。在牧人眼里，哈兒是追風少年，是草原英雄。
但是，哈兒知道，自己求也不是，他還是那個無助少年。玩命上演這驚天一幕后，牛虎讓他給棗騮馬戴上籠頭，讓鐵匠丫頭帶去吃飯。路上趁丫頭不注意，哈兒忍痛偷偷擦干因渾身疼痛而流出的眼淚。為了一份活計，他血也流了，淚也流了。
作者無聲而平靜的描寫，道出了底層勞動者人生的艱辛和知難而進的決絕。其實，造化弄人。許多人在遇到挫折時，我常常這樣安慰：英雄無用武之地，實是蒼生享太平之日。多少日狼日虎的能人在命運面前一籌莫展，你我算哪根蔥？
如果出身在牧人家庭，哈兒是個英雄，但眼下他是個流浪兒，他以自己的勇氣贏得草原牧馬的活計，相當于孫悟空官封弼馬溫后在天庭放馬。
《圈馬谷》篇幅精短，大概6千字左右，但小說既狀寫邊地風情，馬有野性，人有血性。少年哈兒身上表現出的倔強奮斗給人以精神鼓舞和心靈的震撼。我依稀在他身上看到《老人與海》中桑地亞哥那個硬漢的影子。
小說結尾對哈兒沒作過多交代，我們只知道哈兒有活干了，有飯吃了。他為自己爭取到了勞動的權利。他的價值和尊嚴將在平凡的勞動中體現和創造，這便是底層勞動者樸素的人生追逐。
盡管哈兒也沒意識到自己是英雄，但作者認定他是一個平民英雄，并對這個小人物身上煥發出的奪目異彩和蘊含的不屈精神予以無上禮贊。
作家檔案
閔生裕（本平臺特聘名作家）寧夏鹽池人。專欄作家。擅長雜文時評，足球評論，藝術評論等。中國評論家協會會員，寧夏作協理事。出版雜文隨筆集《拒絕莊嚴》《都市牧羊》《一個人的批判》《閔莊煙火》《操練自己》等七部。
注意事項：稿件要自行編輯校對好以word文件形式投入各欄目信箱，作者簡介及聯系方式附在稿件后即可，莫要單獨發，作者照片直接發郵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