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的利己主義者，總比粗魯的利己主義者好。
屠格涅夫小說《處女地》塑造了一位“可愛的”利己主義者，貴婦人西皮雅京娜。她非常美麗，能使人想起拉斐爾畫的圣母像。她非常可愛，誰見了都會小聲甚至大聲稱贊道，他一輩子都沒有見過這么可愛的女人。她還非常嬌媚。這種嬌媚里面并沒有詩意，并沒有真正的性感，卻含得有溫柔，同情，甚至還有柔情。不過這些“可愛的”利己主義者不能忍受別人的阻撓、反對：她們喜歡支配人，卻不高興別人有獨立性。像西皮雅京娜這樣的女人慣于挑動沒有經驗的熱情男子，而她們自己卻更喜歡規律和安靜的生活。她們很容易做到貞潔——她們頭腦冷靜，可是她們經常有支配人、挑動人和取悅人的欲望，這種欲望使她們顯得活潑而有光彩。她們的意志很堅強，她們的魅力一部分就在于這種堅強的意志。
看到這里，我們自然就會想起王熙鳳吧？屠格涅夫大概是沒看過《紅樓夢》的，但他把王熙鳳這一類人的特點概括得多么好啊。
但是，西皮雅京娜的外甥女瑪利安娜說：“您不要把我舅母當做壞人。……她不是！她不過是愛作假，她是一個戲子。她喜歡裝模作樣，她要所有的人都稱贊她是個美人兒，并且拿她當圣人來崇拜！……她什么人也不愛！”
而王熙鳳，當然也是“什么人也不愛”的，但她從我們初看時覺得可愛到越看越覺得可怕，以致毛骨悚然，是因為她的“精致”嗎？當然不是。是因為她極度自私，自私得失去人性，以至于陷入瘋魔和病態。
利己是人的本能，如果完全克服這種本能，會怎樣？皮皮《渴望激情》有一段很有見地的話：“自我犧牲是壓倒一切的情感，連淫欲和饑餓跟它比較起來都微不足道了。它使人對自己人格做出最高評價，驅使人走向毀滅。對象是什么人，毫無關系；值得也可以，不值得也可以，沒有一種酒這樣令人陶醉，沒有一種愛這樣摧毀人，沒有一種罪惡使人這樣抵御不了。當他犧牲自己時，人一瞬間變得比上帝更偉大。”這也是相當可怕的。
健康的狀態是：利己和利他有適度的平衡，利己不能貪得無厭，自己吃飽之后盡量多想想“Can I help you?”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