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時期,雖然外交相對薄弱,但是那時人口眾多,經濟繁榮,文化交流密集,所以那時候的居民夜生活可謂是相當的豐富。朱熹的老師劉子翚回憶北宋京城汴梁(今河南開封)時,就曾感慨:“梁園歌舞足風流,美酒如刀解斷愁。憶得少年多樂事,夜深燈火上樊樓?!?/p>
宋代商品經濟發展,給人民的生活創造了空間。只要有錢,大家都可以尋求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由此而推及其余市民,無論是何等身份,出于什么緣故,處于什么樣的地位,只要有需要,只要付出酬勞,都可以在夜市上找到適合本人情味和喜好的消遣辦法,這是宋代夜市一個最為分明的特點。
吃
汴梁城內當有一處是御州街上的州橋夜市,主要賣食物:有雞、鴨、鵝等肉類,也有凍魚頭、姜豉凍子、批切羊頭等菜肴;有杏片、梅子姜、萵苣筍等零食,也有素簽砂糖、冰雪冷元子、甘草冰雪涼水等甜品。不同季節還會售賣不同的應季食品,每天都要營業到三更。
斗茶品酒,結社而吟更是經常出現在宋代文人的夜生活中。在宋代,飲茶已經成為百姓的一種生活習慣,無論是白天還是夜間,都有茶肆開放。宋太宗年間,四個志趣相投的好朋友陳象輿、胡旦、董儼、趙昌非常喜歡夜生活,經常到一間小茶館里相聚,談人生、談理想,談創作體會,而他們所在的茶館常常是經營到深夜,也成為夜色中的一個亮點。于是有人記錄:“日夕會昌言之第,京師為之語曰:陳三更,董半夜?!边@“三更半夜”的由來正是宋代文人多彩夜生活的一個縮影。
玩
宋代文人夜生活側重于娛樂性,笙歌宴飲少不了歌妓作陪。當時一些重要的商業城市,皆是妓館林立,官妓、私妓并存,歌妓舞女云集。據《東京夢華錄》記載,東京御街宣德樓西“皆妓館舍,都人謂之院街”;御街朱雀門以東,有狀元樓,有住家,“余皆妓館”。除了固定的妓館,城內大大小小的酒樓茶坊,也成了妓女們經常光顧的營業場所,凡大的“酒店門首,皆縛彩樓歡門,唯任店入其門一直主廊約百余步,南北天井兩廊皆小閣子,向晚燈燭熒煌,上下相照。濃妝妓女數百,聚于主廊檐面上,以待酒客呼喚,望之宛若神仙”;一般酒店則有“下等妓女,不呼自來,筵前歌唱,臨時以些小錢物贈之而去”。
樂
市民在酒足飯飽后,可以呼朋喚友去勾欄瓦舍聽小曲兒、看雜劇、買雜貨,盡情消遣。瓦舍又叫瓦子、瓦市、瓦肆,早期是簡陋的民房,有藝人在里邊表演節目,后來發展成為集歌舞表演和商業表演等為一體的休閑娛樂場所。里面的節目多種多樣,如雜劇、傀儡戲、影戲、雜技、散耍、說史書、講故事、談經、學鄉談、炎諢話、舞番曲、諸宮調、鼓子詞、唱賺、賣嘌唱等,真是百戲雜陳,雅俗共賞。諸棚觀眾,不論風雨寒暑,都是很擁擠的。
唐宋人似乎不怎么講究大吃大喝。
杜甫的《麗人行》里列敘了一些珍饈,但多系夸張想象之辭。
五代顧閎中所繪《韓熙載夜宴圖》主人客人面前案上所列的食物不過八品,四個高足的淺碗,四個小碟子。
有一碗是白色的圓球形的東西,
有點像外面滾了米粒的蓑衣丸子。
有一碗顏色是鮮紅的,
很惹眼,
用放大鏡細看,
不過是幾個帶蒂的柿子!
其余的看不清是什么。
蘇東坡是個有名的饞人,
但他愛吃的好像只是豬肉。
他稱贊“黃州好豬肉”,但還是“富者不解吃,貧者不解煮”。
他愛吃豬頭,也不過是煮得稀爛,最后澆一勺杏酪。
杏酪想必是酸里咕嘰的,可以解膩。
有人“忽出新意”以山羊肉為玉糝羹,他覺得好吃得不得了。
這是一種什么東西?
大概只是山羊肉加碎米煮成的糊糊罷了。當然,想象起來也不難吃。
宋朝人的吃喝好像比較簡單而清淡。
連有皇帝參加的御宴也并不豐盛。
御宴有定制,每一盞酒都要有歌舞雜技,似乎這是主要的,吃喝在其次。
幽蘭居士《東京夢華錄》載《宰執親王宗室百官入內上壽》,使臣諸卿只是
“每分列環餅、油餅、棗塔為看盤,
次列果子。
惟大遼
加之豬羊雞鵝兔連骨熟肉
為看盤,
皆以小繩束之。
又生蔥韭蒜醋各一碟。
三五人共列漿水一桶,
立杓數枚”。
“看盤”只是擺樣子的,不能吃的。
“凡御宴至第三盞,方有下酒肉、咸豉、爆肉、雙下鴕峰角子?!?/p>
第四盞下酒是子骨頭、索粉、白肉胡餅;
第五盞是群仙、天花餅、太平畢羅、
干飯、縷肉羹、蓮花肉餅;
第六盞假圓魚、密浮酥捺花;
第七盞排炊羊、胡餅、炙金腸;
第八盞假沙魚、獨下饅頭、肚羹;
第九盞水飯、簇下飯。
如此而已。
宋朝市面上的吃食似乎很便宜。
《東京夢華錄》云:
“吾輩入店,則用一等玻璃淺碗,謂之'碧碗’,亦謂之'造羹’,菜蔬精細,謂之'造’,每碗十文。”
《會仙樓》條載:
“止兩人對坐飲酒……即銀近百兩矣?!?/p>
初看嚇人一跳。細看,這是指餐具的價值——宋人餐具多用銀。
幾乎所有記兩宋風俗的書無不記“市食”。錢塘吳自牧《夢粱錄》《分茶酒店》最為詳備。
宋朝的肴饌好像多是“快餐”,是現成的。
中國古代人流行吃羹。
“三日入廚下,洗手作羹湯”,不說是洗手炒肉絲。
《水滸傳》林沖的徒弟說自己“安排得好菜蔬,端整得好汁水”,“汁水”也就是羹。
《東京夢華錄》云“舊只用匙今皆用筋矣”,可見本都是可喝的湯水。
其次是各種菜,雞、鴨、鵝。
再次是半干的肉脯和全干的肉。
幾本書里都提到“影戲”,我覺得這就是四川的燈影牛肉一類的東西。
炒菜也有,如炒蟹,但極少。
宋朝人飲酒和后來有些不同的:
是總要有些
鮮果干果,
如柑、梨、蔗、柿,炒栗子、新銀杏,
以及萵苣、“姜油多”之類的
菜蔬
和
瑪瑙餳、澤州餳之類的
糖稀。
《水滸傳》所謂“鋪下果子按酒”,即指此類東西。
宋朝的面食品類甚多。
我們現在叫做主食,宋人卻叫“從食”。面食主要是餅。
《水滸》動輒說“回些面來打餅”。
餅有門油、菊花、寬焦、側厚、油鍋、新樣滿麻……
《東京夢華錄》載武成王廟海州張家、皇建院前鄭家最盛,每家有五十余爐。
五十幾個爐子一起烙餅,真是好家伙!
遍檢《東京夢華錄》、《都城紀勝》、《西湖老人繁勝錄》、《夢粱錄》、《武林舊事》,都沒有發現宋朝人吃海參、魚翅、燕窩的記載。
吃這種滋補性的高蛋白的海味,大概從明朝才開始。
這大概和明朝人的縱欲有關系,記得魯迅好像曾經說過。
宋朝人好像實行的是“分食制”。
《東京夢華錄》云“用一等玻璃淺碗……每碗十文”,可證。
《韓熙載夜宴圖》上畫的也是各人一份,不像后來大家合坐一桌,大盤大碗,筷子勺子一起來。
這一點是頗合衛生的,因不易傳染肝炎。
汪曾祺,
中國當代作家、散文家、戲劇家、京派作家的代表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