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假期結束,回老家農村度假的都回城了,獨我一人守老屋待侄孫大婚頂門戶。無事坐在高高的的屋檐臺階上,看天地相連間,千絲萬縷綿綿秋雨淅淅瀝瀝落下,踞高而下望去,密密麻麻細雨絲落到院子里核桃樹葉上,在葉子掌面上形成層層疊疊的小水潭,一個一個小水潭里的水若瀑而落,好有氣勢,細賞極美。目光稍漂移,我盯在了小樓老木門上,不由心泛漣漪,陷入沉思。
記事時,我家僅有一間上房,兩間廈屋,上房東邊順水樓上山墻上,由于大伯拆了他兩間上房,挨著人家的界石界畔子蓋了新房,故而我家那獨間房順水上空蕩蕩,只得用包谷桿籬笆擋風。那獨間房上房后檐是鍋臺,前檐是大土炕,上面墊稻草鋪張蘆席,除我跟爺爺睡廈屋外,剩余五口全擠在大土炕上,日子過得十分艱難。父母親都是農村基層黨員干部,積極過奮,終日腳底板兒抹油,跑得歡適,一天到晚不落屋,顧不得家里的大事小事,七囗之家擠在漏風漏雨的獨間老房里,蓋房應是急需考慮的事了。屋前豬圈澗楞上長了棵老榆樹,又粗又高又大,經常招喜鵲、老鴉壘窩。有時喜鵲清晨在老榆樹上喳喳喳叫不停,我媽會眉開眼笑地對喜鵲說:
喜鵲喜鵲叫喳喳,
你又來給報喜啦,
是有貴客到?
還是財神來我家?
給我點點頭,
給我閃尾巴,
你要亂喳喳,
小心我把你窩扒。
有時候老鴉也在老榆樹上哇哇地不住聲,我媽又會生氣地對老鴉說:
哇!哇!哇你媽,
你媽放屁在那搭?
在后嶺,在大凹,
死得快去尋你媽。
甭在門前胡哇哇,
咋不叫老鷹把你抓。
說著就揀石子向老鴉扔去,老鴉們哇的一聲就飛走了。我們兄弟姐妹眾多,有時候誰把媽氣到了,媽會罵著說: “你明日長大要是成人了,老驢都會爬到榆樹頂頂兒上叫喚”。有一年春上,一群老鴉和一群喜鵲在樹上打架,群鴉趕走了喜鵲,占了樹上三個窩,整天在樹上哇哇哇地嬉鬧,我媽惡(wu)俗(Suo)極了,讓父親快把老榆樹砍了。父親是個大意八叉的人,不信迷信,但那年媽生了個弟弟三個月丟了,哭得很傷心,父親這才把老榆樹放倒。聽老木匠指導,榆木是做門的好材料,但易裂紋生蟲,放倒就放水里泡。這樣,父親就把榆樹鋸成幾段泡到堰渠里,準備將來蓋新房做大木門。因有了大木門材料,父親才產生了蓋房的想法。
一九六一年,那是最缺吃的年代,家里殺頭肥豬,父親把肉背到土門高灘換了柏木房椽,背到石槽溝垴洞子溝換了柱頭等木架料。一九六二年,國家有了允許私人開“五閑地”“十邊地”自種自收的好政策,我和父親開了許多荒地,收了不少糧食。做足了基礎準備工作,一九六三年父親下決心蓋房。依照他老兄弟倆分家栽界石地畔子,父親自西界畔子往東蓋了四間大瓦房,在東界石自己界畔子內,還往上場修了很寬供人上下行走方便的臺階和道路,沒忘修德向善,寬容厚道。房子蓋成后,用那棵老榆木做了合大木門,大木門三道撲兩道閂,一道滑閂、一道防賊閂。門高取天數7.9尺、門寬取地數5.8尺,為天地和合吉祥門。門面是土漆漆成,漆黑油亮,非常氣派。房子順水上棚土樓,黃土和石灰捶地板,光潔且滲水,灑點兒水一掃非常潔凈。室內隔成三個臥室,一個通間堂屋,一個通間廚房加煮豬食的獨鍋灶兒,過道半間房里盤個豬糠庫,放個核桃箱子,幾個糧缸,感到屋里很寬敞,冬暖夏涼,住著很舒適。隨著弟妹們一個個長大,出嫁的出嫁,外出工作的謀生,家里基本成空房。
特別是 父母親去逝后,兩個弟弟先后另家在外邊蓋了新房,老屋留給了我,常不回家,家里久不住人,顯得荒涼,村里人覺得我在外邊無牽掛不再回來,有人認為我家莊場兒風水好,想賣老屋。再則是改革開放后,村里人棄農經商、務工掙到錢后,紛紛回家拆土屋蓋樓房,我的老屋在村子中間就成另類了。二零零二年,兒子努力拼博順利考入大學,我心里高興。基于三點考慮: 一是我在城里住房是單位集資建房,無產權證,恐政策有變;二是想把老莊子翻騰一下收拾美,給兒子送個永久紀念品;三是農村人常說那誰誰家族在那一代敗了,把莊基資產賣了,聽著不好聽,老莊子畢竟是老先人留下來的基業,后輩兒女只能傳承,不可葬送,所以我下定決心拆老屋蓋小樓。新房蓋成后,我堅持把父親費心費力制作的吉祥老木門安裝作為新房門,親朋好友都反對,因為現代人蓋樓房,有的用兩開、三開防盜門,有的用玻璃門外罩百葉防盜門,統統把老木門拆下來都劈柴燒了,而我不管不顧眾議到底用了老木門。現在看來,唯我這道老木門在村里顯得很另類、扎眼。但在我心里,這合大門是父母親曾經千百次摸索過的,每每開關大門時覺得心里暖,好像和父母親打了個照面,總有種親切感,它是我對父母親長長久久的懷念。
父母親那代人,制作一件家什可不容易。就象這合大門,父親親手放樹、鋸成幾段、扛到堰渠梱起來、用大石頭壓住泡一年、撈出來扛回家晾干、再請人幫忙解板、買鐵找鐵匠打沉頭鐵釘、打門釕鉸子、請木匠制作成門框、門檻、門墩、擋板、門扇、進南山買土漆、請漆匠打膩子上漆、請陰陽先生看門朝向、請泥水匠安裝,太不容易了。父親不知道跑了多少路、用了多少工、出了多少力、流了多少汗、花了多少錢、費了多少心血啊!母親也鍋前灶后燒胳膊燙手給人做了多少頓招待飯啊!這一切都是我親眼所見,丟了這合老木門,我實在于心不忍啊!它是老父母親留給我永遠值得記念的家業。“不好看”沒有“值得留念”值錢。
我不光留下了父親的木門,還把花格木窗、廈屋小門安裝在室外廁所上保留了下來。把父母親省吃儉用花錢制作的大板柜、核桃箱子、小桌子、長橙子、小橙子、盆盆罐罐、老式保溫水瓶、農具、碗筷、母親的嫁妝等都放置在新房里,保存下來,傳給兒孫,永志留念。
作者簡介:張新中,男,漢族,中共黨員,生于一九五零年三月,畢業于大連理工大學,陜西丹鳳縣竹林關鎮人。在武警水電部隊服兵役二十五年,轉業在商洛市水務局任副局長、調研員退休。現為陜西水文化專家、陜西民俗文化研究協會會員、丹竹書院院士、商洛作協會員、商洛文化研究會研究員、商洛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商州民間文化研究協會特聘顧問。出版有《竹林關風情》、《竹林關孝歌》、《竹林關傳說》、《竹林關道唱》四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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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顧問:孫見喜 木南 東籬 丹竹
誦讀顧問:海俊
主編:丹鳳曬曬
責編:方子蝶 張芬哲 白月光 曹萇茳
校對:鄰家小妹 七月未箋
自媒體支持:方子蝶 無言年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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