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死
因為我活著
文|馬審閱
余秋雨在《我的文化山河》開篇便提到,人遲早都會經歷一次極大的恐懼。余老師悟性好,小時候就感到這種恐懼了,而且是一種看破一切的宏偉悲觀。我悟性差些,到了十四歲才感到生來的第一次極大的恐懼,而這個恐懼就是死亡。
我很怕死,或許不太符合我的年齡,但死亡和年齡并不一定有著必然的關系。只要一提到死,我就會想起一個可怕的夜晚……
二零一四年七月三十日晚,我九點就已經睡了,但卻一直睡不著,窗外有光在不斷地閃爍,即使隔著厚厚的窗簾,那光還是像夜里的車燈一樣,但卻沒有一點聲音。我絲毫沒有意識到這是為我準備的一場燈光秀。
家里人都睡了,寧靜的夏夜伴隨著頻頻的閃光,連一聲“噓”也沒有,夜空不知疲倦地閃著慘白的光。從九點到十一點,漸漸地,我有了不詳的預感,是不是要發生什么事?地震?帶著一絲好奇,我看了看外邊的天空。
太奇怪了,看不見月亮,天空卻因為群星一片蒼白,感覺不到風,但卻能看見一團發光的云徑直飄過來。原來,將近兩個小時的閃光竟是這一團不太大的云發出的。
接著躺著,心卻一直不安,我不停地輾轉反側。看表,十一點四十三。外邊的雷光似乎想要撕碎什么越發刺眼,幾乎沒有間歇,它像一雙眼睛從窗外直勾勾地瞪著我。好像,表演終于要開始了,這猙獰的夜再也按耐不住了,露出了它狡黠的笑聲。
開始打雷了,我生起難言的恐懼。突然,一聲巨雷,整個家都被照亮了,我看見窗簾被掀起,家里的一切還靜靜的睡著,這雷神與我決斗了!
之后,我昏迷了。醒來第一感覺是頭和舌頭痛,再發現已經躺在了醫院里。努力想了半天,昨天恐怖的景象又一次浮現在腦海里——我被雷擊了。病房里擠滿了來看我的親人,他們還在相互談論,說了些古怪的話,記不太清了。母親一一把我昏迷后的事講給我聽:我翻著白眼,全身麻痹抽搐,緊緊地咬著舌頭。另外我能活過來,多虧了哥哥們的急救,心肺復蘇這種教科書里的東西竟如此派上了用場。
歇了很久,開始各種檢查。檢查結果全部正常,除了腦CT檢測到有腦挫裂傷。母親又說,她把我扶起來時,我的頭一下磕到了地上,這我根本不記得,但我好像記起我被人抬出家門時,腦袋重重撞到了門上。又記起,在鄰居的車里醒了一次,救護車里醒了一次,不過那時候我都很虛弱,睜開眼,便又閉上了。
一切都沒有問題,得到醫生極不情愿的出院許可后,當天下午我就回家了。病友們都歡送我這位英雄,家人們呼我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可是,后來,我發現,我不過是運氣好了點,老天還是如此厚愛我。
家里是什么樣的場景啊?像是來到了一間用電線織成的蜘蛛巢穴。電路全部炸開了,地上有根插頭,黑的。我終于知道為什么有如此遭際了。從家里的一個進線路上的洞可以知道,閃電就是從那根線導進來的,經由它傳到另一個插頭上,插頭被電飛了,然后電到了我。其實就這么巧合,我能被電到是一個奇跡,沒死沒殘又更是一個奇跡了。
看明白了,我發了很久的呆,完全地呆滯。要是多幾根電線電到我,或者那雷直接擊到我,再或者我的堂哥們不會急救的話……我那還能回到家來嗅這閃電余留的氣息?
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我渾渾噩噩。晚上睡覺的時候一聽到雷聲,馬上就驚醒了,而且腦海里回蕩著那晚巨雷的聲音。甚至是特別小的一聲雷,在我耳朵里都被放大到恐懼,我對別人說:“這雷怎么這么大!”還被恥笑,這么小,還大?于是,我開始害怕每一個打雷的夜晚,更擴散到每一個雷雨天,至今一點沒變。
漸而,這種恐懼擴大了。不自覺地把以前的意外遭遇聯系起來,我列了這樣一個清單:左手脫臼兩次,右手脫臼一次骨折一次,左腳內踝骨骺發炎一年,打了一針封閉針,疼痛持續了三年留下病根,鼻腔,咽喉各一次手術,脖子也動了一次刀子,另外還被雷擊了。還會發生什么?我還能承受嗎?
走在馬路上被車撞死了?事實上,我小時候被自行車撞過,傷的很厲害。下個樓梯摔死了?在火災里被燒死了?不小心吃了什么毒藥死了?或者,再大膽想一下,一個隕石墜下,一次戰爭爆發,被導彈炸死了?……這樣說來,好像很容易就會死。
我開始有一個問題:如果我下一秒就死了,那么現在我應該干什么?
無意中翻到那段黑暗時光寫的一點東西,現摘下一些:
“從未對生命有這樣真切的感受。那一刻,仿佛我的生命就將被收回,仿佛我將回到自己原來的地方。”
“好像早已死亡,如同站在一座山上,往山下望去,過去的一步一步,有那么多都踩在了錯誤的點上,為我今日埋雷。當一個人生命即將結束的時候,當一個人還在為自己的過去懺悔時,當一個人也許還在尋找自己失去的靈魂時,我也許可以把眼光放遠一點,畢竟我們都會死。”
當下,我可以平靜地看待還不太遠的過往,而不心懷余悸的時候,我想我的生命不在黯淡了,有可能我下一秒就會死,也許一小時后,一天后,一周后或者幾個月,幾年后……那么,我現在該干什么?
當時,我給出的答案是:我還有很多事沒有做,還有很多事想做暫時無法去做,我只想趁著我還活著的時候盡最大可能去快樂。
過了兩年了,我為我當時的一點感悟而敬佩自己,如今那種死亡的壓迫感不在了,但我還是會思考死亡。
我還是要引用兩年前寫下的東西:“我已不止一次思考過死亡的含義了,有時是一個不眠的夜晚,終于,我有一個抽象的結論:草木不生長了,果樹不結果了,鳥兒折斷了翅膀,山水不在蔥翠碧綠了,不能孕育任何生命了,這就是死亡”。
今天,我也想說一句“有些人活著活著就死了”,這話不出自哲人之口,我得為自己辯解。不論是兩年前,還是今天,我對死亡的含義都闡述在精神生命上,雖然另一方面我差點是要試試的。或許像小王子們一樣,但當他們發現這世界與自己的一片世界有太多矛盾,而自己的時間一步一步被吞噬,終究自己的世界消失殆盡時,他們便在活著走向了死亡。
“死要死的有意義”,課本里的重于泰山給我帶來不少疑惑,活著沒意義,是不是要去死得有意義?為避免沒意義的死,一定要有意義地活嗎?那么,我僥幸活著,我活得有意義嗎?以我的定義,我死了嗎?
很慶幸,我明白,我很怕死,但我不以此為恥,相反,高興的是,我知道自己還沒死。
如果在那時候我就離開我愛和愛我的人,那真是沒意義的。此后我活的每一天無不是在幸運中度過的,而我在這每一天之中的歡笑,則是對生命最好的感謝。
其實吧,“人生的路都一樣長”,或許我晚一點上路,不過不都一樣的走在路上一樣地活著嘛,以后不也都是要死的嘛。一如尼采語“有的人是心先老,有的人是精神先老,有人在青年時就顯出了老態:而遲來的年輕能保持長久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