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錦詩幾次提到“宿命”,我感覺是他們那一代敦煌人,在逆境之下隨遇而安的坦然,也是遭遇各種生活坎坷的妥協。樊錦詩,一個江南的女子,遠離親人獨自在蒼茫的戈壁之中生活,工作,其艱苦非常人所想。何況還遇見了個動蕩年代。
“文化大革命”中國歷史上又一次的文化劫難史。惡的人性張牙舞爪,肆虐橫行。樊錦詩的爸爸被批斗逼死,敦煌人常書鴻,段文杰,史葦湘,歐陽琳,孫儒僩,李其瓊,畢可個個挨批斗的,慘不忍睹,甚至慘死。所里48個人分了16派,各派間相互攻擊。“動蕩年代”一個人一定不能太有良知,良知會讓一個正常人生不如死。而偉大的人性一定還是保有良知的。
經歷爸爸的非正常死亡后,樊錦詩依然堅信黨,那個時代的人就是如此的單純。“文化大革命”結束了,樊錦詩說感謝“黨中央的英明決策,對過去的冤、假、錯案平反”。我很震驚,她用了“英明”兩字。一個時代造就一代人,相信黨和國家,就是他們信仰。當然這樣斗來斗去之后,她開始懷疑,不再盲目相信。北大的精神傳統不就是追求獨立的人格,自由的思考嗎?那個時代給每個人烙下了“忠黨愛國”的烙印,甚至盲目。也正是這種“動搖”,當然這種動搖不是對黨和國家的動搖,是對發生的大事件多了份思考。這讓我看到了樊錦詩的真實與平凡。我只是很吃驚她在處理爸爸及同事畢可的非正常死亡時的理性和平靜。
在那個瘋狂破壞的年代,莫高窟沒有被破壞是奇跡。也是敦煌人的責任所在的結果。守住莫高窟就是最大的勝利。
第七章《敦煌的女兒》
在這一章里,她說段文杰先生讓他們看一個人物的袖子上的線條妙在哪里,她怎么也看不出線條的好壞,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看到這里雖覺得樊錦詩的真實,但還是覺得好可惜,她當時不太懂藝術。也因為這句話,我對她之前對《反彈琵琶》鑒賞產生了懷疑。雖然我的懷疑毫無意義。那可能不是她的鑒賞,而是顧春芳教授的鑒賞,顧教授是北大藝術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你看那一段寫得多美啊:
伎樂天神態悠閑雍容,落落大方,一舉足一頓地,一個出胯旋身凌空躍起,使出了“反彈琵琶”的絕技,仿佛能聽到項飾臂釧在飛動中叮當作響的聲音……這一刻,便被天才的畫工永遠定格在墻壁上,整個大唐盛世也好像被定格在這一刻時間和空間也仿佛被色彩和線條凝固起來,成為永恒的瞬間。
再看:
這個反彈琵琶的舞女表演的是唐代的樂舞,這是最生動的一個瞬間,一個高潮的段落,少女的體態豐腴,自在優美,肌膚似雪,神情專注,輕柔的腰肢和胳膊體現的那種西亞地區女性特有的含蓄和奔放。畫工的技藝高超,站在壁畫前,仿佛感覺有音樂從墻體里流出來,再湊近一點看,好像能夠觸摸到她渾身肌肉的彈性,感受到她細微的呼吸。
但我轉念一想,不對呀。樊錦詩是考古專業的,不是藝術專業的,所以她不必像常書鴻和段文杰兩位藝術家。北大把她分配到敦煌,是去做考古研究的。只是這個考古研究她一直都沒有做出來。一是十年的文化大革命,沒辦法做研究,二是她做領導做得太早,太久了,整整四十年,所有的精力幾乎全部投注在敦煌石窟的保護、研究、弘揚和管理中去。
在專業研究上她可能不及他的愛人彭金章。樊錦詩與彭金章分居十九年后,彭金章為了樊錦詩放棄了在武漢的工作,來敦煌與她團聚。彭金章一來到敦煌就開始做考古研究,而且成績突出。出版了有三卷本的《敦煌莫高窟北區石窟》。他們的恩師宿白老師對她說:彭金章不錯,你瞎忙。這話聽來份量極重。專業人才做專業,管理人才做管理。也算是“人盡其用”吧。專業性人才,過早的走上領導的崗位,確實是對專業的一種荒廢。只是樊錦詩是個復合型人才。
也是在這里我看到一個領導型妻子的可愛之處。書中原文如下:
我就對老彭說,你一定要搞,哪怕真的發覺不出什么文物,光是弄清楚北區石窟這些洞窟的結構用途,就有價值,再說誰能保證里面就一件文物也沒有呢。
我跟他說,考古報告雖有一定之規,但也可以有不同體例的寫法。因為北區石窟的洞窟里基本沒有壁畫,出土文物也較破碎,如果你現在不收錄考古報告,后人不一定都會重視這些遺物和遺跡及其信息。所以我建議,莫高窟北區石窟考古報告,最好將挖掘的每一個洞窟的結構和洞窟內的全部出土文物及其相關信息,原原本本的都收錄進來,這樣可以把北區石窟全部遺物和遺跡的資料及其信息都永遠保存下來。
像不像領導跟下屬說話?像不像一個妻子在邀功?非常的可愛。你的軍功章上一定有我的一半。
如果樊錦詩她說她從來沒有想過離開敦煌。我會認為她不是太高尚了,就是在撒謊。從她的成長軌跡來說,樊錦詩從小的生活都算得上蠻好的。一個人久在荒蠻之地。想逃離很正常。
特別是她要生孩子了,都不準她請假回武漢,還讓她挺個大肚子參加秋收勞動。簡直沒人性。要生產了,愛人也不在,身邊一個親人都沒有。想想這種境地,我都覺得好委屈,直想哭。組織上不批,樊錦詩只能在敦煌生孩子,什么都沒準備,孩子連件衣服都沒有。幾天后老彭挑了個“百寶箱”,千里迢迢趕來了。舟車勞頓中居然一個雞蛋都沒有碎。看到這兒,我瞬間淚目。
孩子生下來,老彭回武漢了。樊錦詩一個女人在敦煌又上班又帶孩子,這日子怎么過呀?上了班,孩子沒人帶,只能把孩子關屋里。真是揪心!在這樣的情況下,我想任何一個女人都想回到老公身邊,過著平凡的團團圓圓的日子。
因為工作,用常規的標準來看樊錦詩,她的確不是一個好母親,一個好妻子。而她卻幸運的擁有了一個天底下最好老公,用她的話來說:老彭是打著燈籠也難找的好老公。
樊錦詩跟彭金章的愛情不轟轟烈烈,只是真摯醇厚。彭金章去世之后,樊錦詩又只身回到了敦煌。樊錦詩的一生不管遭遇了什么,也動搖過,但她始終還在敦煌。我也更加明白了封面上的那一句“此生命定,我就是莫高窟的守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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