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寧朝華
它和我的血緣，和我的前半生
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其貌不揚的山，以鳳凰命名
我猜想，其中一定藏著驚心動魄
或者，美麗而曲折的傳說
很遺憾，我將它錯過，也從未打聽
無數次，想象它名字的來歷與寓意
沒有哪一種名副其實，與它匹配
它低矮、寒酸、土氣，布景簡單
匍匐著，大方獻出一片遼闊的土地
供鄉親們種植蔬菜與高粱，種下
關于生活的小小夢想
它讓出一個幽靜的地帶，作為
村人的墳地，子民安睡的懷抱
只在不起眼的角落，默默無聞地
開出一片，零星的花
是的，這座小山命名為鳳凰或者麻雀
已不那么重要，就好比——
我一生只稱呼一個女人為“母親”
從來無須關心她的名字，好與不好
恍惚間，時光停下了腳步
破爛不堪的墻，舊事一層層剝落
風刪除的歡笑，走丟的大黃狗
腦海里一筆一劃地還原
三百米遠的山崗，我的爺爺
隔著泥土和墳頭叢生的雜草
與老屋，遙遙相望
奶奶跟著她的小兒子
遠走他鄉，老屋記住了她
從年輕到衰老的模樣
在老屋，我想起奶奶做的
糖芽粑粑，潔白無瑕的麩子肉
催開我童年的味蕾，像花朵綻放
如今，癡呆癥步步緊逼，雪花落滿了頭
奶奶，你遺忘了過去，老屋又將
把你遺忘
這一片蒼涼的廢墟
終將在時光里漸漸風化
一種隱痛，在心里，悄悄發芽
在詩中，我虛構一個村莊
禾苗懷著雨水的渴望，風躍躍欲試
墻角的漁網，急不可耐
等待肥美的節令，跳進門前的水塘
舉行一場聲勢浩大的選秀
我堅信，這反復的虛構中
有我內心的閃電與河流，星光的巢
那里有滋養靈感的巨大寶藏
一張犁深入泥土，耕耘生活的信念
所有人都有一雙清澈的眼睛和樸素的手
這些年，我馴服了骨子里的寒氣
陽光回暖，田野遍地黃金
有了過冬的糧食，不再惶恐不安
后山上一片開闊的土地，在等我
劈柴、開荒、植樹，修筑房屋
一草一木，仿佛我的親人
要和我，訴一訴衷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