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華今年23歲，剛剛大學畢業的她，無論如何都沒想到，幾百里的一個小鄉村支教的那條路，踏入之后，她就再也沒能走出來。
1.
大學畢業前夕，輔導員老師在班會上提起了支教這件事，并表明名額有限，希望大家積極參加。春華咬著筆桿思考了一會兒，雖然被選中的概率基本上很渺茫，她還是選擇了報名。
人在年輕的時候，總是心懷熱血，想做一些更有意義的事。
第二天，輔導員就把春華叫到了辦公室，并公布了她就是這次支教的不二人選。
春華的成績一直很一般，平時參加的活動也少，基本上是處于泛泛之眾的類型，所以她才好奇地問了一句，“老師，為什么決定了選我呢？”
“啊，這個啊……”三十余歲的女輔導員不知為什么目光忽然有些閃躲，組織好了語言才重新開口，“我們開會的時候商量過了，你看起來更加能吃苦耐勞，去支教的話應該能堅持下來。”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另一位輔導員推門而入，大概是聽到了他們的談話，隨口問了一句，“唐老師，什么支教啊？”
唐老師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把春華打發了回去。就這樣，支教的事情也被敲定了。
出發的當天，春華帶著收拾好的行李箱和書籍，告別父母，踏上了去往山村的唯一一輛班車，在傍晚的時候終于到達目的地。
村子里面沒有網，輔導員叮囑過春華，到時候會有人在村口接她。果不其然，她剛剛踏上那天崎嶇的山路，就看到了一位站在大石頭旁邊的人。春華走近了才發現，這位穿著有些破爛的男人的目光一直緊緊盯著自己，雖然帶給她的感覺不太好，出于禮貌，春華還是主動開口。
“你好，我叫春華，是新來的支教老師，請問你是來接我的嗎？”
男人從下巴到臉頰兩側長著不濃不淡的絡腮胡，身上是一件不知被什么染了色的茶色襯衫和打了補丁的褲子，一雙布鞋沒穿好而是踩在腳上，然而春華大概能從他的樣貌判斷，對方也不過三十歲左右。
他忽然沖著春華咧開嘴笑了笑，才含糊不清地回答，“對，你跟我走吧。”
春華犯著嘀咕，跟著對方走上了進村里的唯一一條路，天色漸暗，這條路卻仿佛沒有盡頭一般，她拖著沉重的箱子跟在男人身后，心里的不安越來越嚴重。
“請問，還有多久才能到學校？”
春華見眼前的男人身形一頓，轉過身來，露出一個可怖的笑容，目光里盡是貪婪，反應過來的春華松手丟掉了行李箱想要逃跑，卻被一把拉進了旁邊的高粱地里。
“嘿嘿，既然你這么著急，那我就成全你。”男人雖然口齒不清，撕扯衣服的動作卻代表了一切。
從此，春華的人生徹底地覆天翻，后來無數次午夜夢回的時候，這句話都會可怖地出現在她的腦海，讓她滿頭大汗地醒來。
2.
那個男人叫唐少華，是這個落后山村里村長的兒子，從出生頭腦就有些不好，卻也算不上傻，只不過父母對他太過嬌慣，才讓這個快三十歲的男人除了吃喝拉撒睡之外一無是處。
起初春華是被綁在唐家的，用一根一米多長的鎖鏈，唐少華的母親和大姐還會輪番過來勸阻，不過都被她給罵走了。春華也鬧過罵過想要自殺過，可最后也都沒成，反而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起初唐少華不敢輕易靠近她，后來大概是聽了誰的話，對她又開始大膽起來。
后來春華似乎妥協了，唐少華就把鏈子給她解開，可是當天晚上她就逃跑，又被人找了回來。
“打，不打她是不會長記性的。”
唐母大概是對春華積怨已深，便慫恿唐少華，偏偏他又最聽母親的話，于是接過母親手里的鞭子，把她暴打了一頓。
晚上這個打了她的男人又拿著紅花油來給她上藥，春華身上有傷，又拗不過他，只好被迫承受著這份她厭惡的善意。
“只要……只要你不走，我一定好好對你。”唐少華手里捏著那瓶紅花油，磕磕巴巴地說。
“你做夢！”春華抬手打翻了瓶子，一臉恨意的看著他，“憑什么？憑什么我的人生就要葬送在這個地方，葬送在你們這群人手里！”
時間的流逝從來不會顧及誰的不情愿，這樣無論如何都逃不出去的生活，一晃就是兩年，讓春華感到最崩潰的一件事就是她居然在年底的時候懷孕了。
唐家的人很高興，唐少華嘿嘿地沖著她笑，連唐母也改變了臉色主動給她熬雞湯，春華卻一點都不想要這個孩子，于是她想盡辦法折磨自己的身體，想把這個孩子流掉，然而老天似乎成心和她作對，九個多月后，孩子還是順利生產了。
唐母樂的臉上的皺紋都開了不少，招呼著讓唐少華的大姐聯系妹妹，“快給小蓉打個電話，讓她在學校那邊請個假，回來吃個飯！”
春華躺在炕上，看著被笑吟吟的唐少華抱在懷里的孩子，目光里滿是絕望，而那個所謂的老二回來之后，才是對春華最大的打擊。
唐家的老二居然是她，春華當初尊重又喜歡的那位輔導員老師。
她沒有大喊大叫也沒有鬧，只是一直盯著這個目光閃躲，不敢看向她的女人。
那一刻，春華心如死灰。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唐蓉濕了眼眶，自責地開口，“對不起春華，我也是沒有辦法。”
唐蓉一直生活在大城市，生活幸福，家里有個女兒，也從沒聽誰說起過她的身世。這個偏僻落后的村子算上村長不過二十幾家，生活上個個墨守成規，而且重男輕女，只有唐蓉走出了這個地方，當上了市里的老師。可不久之前母親忽然找人聯系她，讓她想辦法替弟弟找個媳婦，唐蓉自然是拒絕的。
“你要是不管，我就去你們家和學校里鬧，讓你不得安生！”
唐蓉知道母親會說到做到，為了她的家庭和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心里便一時動了歪念，策劃了一場并不存在的支教。校長和知情的老師都被她打點好，一年的工資也就這樣付諸東流了。
“憑什么你的幸福生活要別人來付出代價？那我呢！”春華淚眼婆娑地質問到，她忽然覺得，這個世界太過黑暗。
唐蓉噗通一聲在她面前跪下，眼淚噼里啪啦往下落，“我求你了，你的父母我一定會照顧好，現在孩子也出生了，求你和我弟弟好好過日子吧。”
3.
春華當然不想，可是她無能為力。
當初村里的老中醫查出因為春華懷孕時的一系列作為，傷到了孩子的大腦，智力嚴重受損。
現在孩子已經六歲了，她來到這里也已經整整八年，每當看到他與唐少華相似的眉眼，春華還是會恨。
“你知道嗎？就是因為你，因為你們這一家人，我再也離不開這里了。”
春華這樣哭著抱怨的時候，小唐嘯不敢出聲，只是拿著一張紙放到她旁邊。
唐家人很重視這唯一的孫子，于是讓唐蓉帶著他去治療，唐嘯被帶走的那一天，春華看上去似乎沒有一點不舍，倒是孩子哭鬧著，一直口齒不清地喊著媽媽。
沒有唐嘯的生活清凈如初，春華從未表現出心里那一點失落。三個月后的一個傍晚，一群警察忽然敲響了房門，身后還跟著一個看上去六七歲的小孩。
“你們涉嫌非法拘禁限制人身自由，請配合接受調查。”
春華激動地抬起頭，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
就這樣，八年后，春華終于被她的兒子救了出去，以唐蓉和她母親為首的唐家人也得到了應有的懲罰，而唐蓉當初犧牲春華所守護的家庭，也在那一刻徹底分崩離析。
見到親生父母的那一刻，春華終于忍不住嚎啕大哭，仿佛多年來的委屈都在這一刻才能徹底的傾瀉而出。
春華的人生在31歲重新開始，她在市中心租了房子，自己開了一家輔導班，唐嘯很懂事，白天跟著輔導班的孩子一起聽課，晚上還會貼心的給母親捶背，父母有意要把唐嘯送到孤兒院，先過問了春華的意見。
春華摸了摸唐嘯的頭，笑著回答，“我以前確實恨過他，可是如果沒有他，我大概真的會在那個地方呆一輩子。”
親情的力量是偉大的，哪怕春華一直對他抱怨對他冷漠，可唐嘯一直都知道媽媽愛他。生病時喂他吃的藥，特意做好卻說是吃不完剩下的面，以及為他洗的每件衣服，他都記在心里，同樣，她那些傷心難過時的抱怨，他也都在努力理解記憶。
的確，哪怕對唐家的人恨之入骨，春華卻沒有真正恨過他，因為這個可憐的孩子和她一樣，都是無辜的受害者。
連話都說不完整的唐嘯，居然在三個月的時間，想辦法報了警，而且帶著警察認出了他被送出來時只走過一次的山路，救出了他的媽媽，她這坎坷的十年，就像是畫了一個圓，她是圓規的原點，唐嘯為她畫上了那條弧線。
愿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能更加善良，別被一己私欲蒙蔽了雙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