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女性作家,弗吉尼亞.伍爾芙在這個世界上實在太有名了。《一間自己的屋子》這本書本來是她在女子學院的兩篇講稿,以“婦女和小說”為主題,通過對女性創作冷靜的分析,指出女人應該有“一間自己的屋子,以及每年五百鎊的收入”,爭取到獨立的經濟力量和社會地位。最終這本書成為女性文學的傳世名作,一間自己的屋子成為女性獨立的象征。
可惜,近一百年過去,一些女性竟然走上回頭路,她們放棄了爭取一間屋子的可能,寧愿做被養在籠中的金絲雀,坐在豪車里哭的拜金女,也不愿意“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也有人被無情剝奪了擁有自己的屋子權利,塔利班執政之下失去求學機會的女孩,她們將永遠也不會擁有“一間自己的屋子”。
在文藝批評領域,伍爾芙旗幟鮮明地傳達出女性主義傾向,提到女性主義,就不能不提到她。雖然可能很多人并沒有認真讀過弗吉尼亞.伍爾芙的作品,可是一點不妨礙他們在論文里一遍又一遍引用她的觀點,消費她的名字。
在小說中,伍爾芙孜孜以求,找尋和嘗試一種獨特的表現手法,提到意識流,就不能不提到她。《夜與日》《雅各布的房間》,每部小說都帶有她鮮明的個人風格。幾年前,女作家秋微和綠妖在電臺欄目“城市日記里”大談伍爾芙,秋微說,是日與夜還是夜與日了?我聽了直笑。
我沒有看過秋微的文字,只在電視節目里偶爾看見她,聲音里透著尖利,總是搶話,不是我能欣賞得來的那一種風格類型。但綠妖是我非常喜歡的女作家,所以我比較喜歡聽她在節目里談伍爾芙。
然而這些還不是我今天要表達的。
我要說的是,伍爾芙在創作上有堅強的意志,有不為潮流撼動的定力,而堅強的背后,原來有一個偉大忠誠的伴侶——倫那德.伍爾芙。
1912年,畢業于劍橋的經濟學家、政論家,身無分文的猶太人倫那德與弗吉尼亞結婚,并且他已經知道弗吉尼亞是一個有精神病史的作家。敲黑板,倫那德是劍橋畢業啊。所以,他對她是出于真愛,也是真有勇氣。以后幾十年,他用偉大的行動證明了真愛。寫到這里我想停下敲字的手,插播一下熱烈的掌聲。
由于罹患精神疾病,伍爾芙多次自殺未遂。最后,為了不拖累倫那德,五十九歲的弗吉尼亞.伍爾芙口袋里裝滿石子,投河結束了生命。這個電影畫面一般的鏡頭,是人間凄美的訣別。她去世后,倫那德整理出版了她的日記,這就是我們今天能讀到的《一個作家的日記》。
在日記中弗吉尼亞.伍爾芙寫到:“還是繼續讀拜倫吧。我已說過,即使在其身后一百年以后,我還是隨時愿意愛上他。”這讓我想到一個朋友,她說讀顏體字貼,覺得愛上了顏真卿,尤其是四十多歲時的顏真卿。看來這種藝術上的共鳴感受是不受時空限制而相通的。并且只有真正理解心靈的藝術的人,可能才可以擁有這樣獨特的感受。
伍爾芙還寫道:“可憐的倫那德,我聽到他開著割草機在那兒來來回回地忙活著。還有昨天一整天,他為我跑遍了倫敦。如果我真是普羅米修斯,盡管腳下的巖石堅硬不堪,牛虻刺得我渾身生疼,那么,我仍然該感受到愛情和他對我的關心,并且心底里仍存些高貴的情感。”她有“一間自己的屋子”,在精神上,他們夫妻是相互依存雙相互獨立的,相互吸引更相互照耀。
在日記中我們看到,伍爾芙一直在閱讀,在思想,在寫作,這構成了她精神生活的主要內容,也為她提供了強大的內心力量。而她背后的那個倫那德,為了醫治她精神的疾患,甚至買了一部打字機,他們一起練習揀字、排版,最后居然能夠因此出版圖書。
從1941年伍爾芙去世起,倫那德的余生就一直致力于整理出版她的遺著。她生命物質的存在消失了,他卻能和她的文字的生命在一起,永不分離。他在《伍爾芙日記選》中寫道:“這本日記選向讀者闡明了弗吉尼亞.伍爾芙作為一個作家的創作意圖,她所關注的對象,及其所采用的寫作方式。同時也提供了一幅藝術創造的非同尋常的心理學圖景。”“我認為弗吉尼亞是一位嚴肅的藝術家。”......不需要再一一羅列了,我看到一個丈夫偉大的愛,從上世紀四十年代到今天,都是那樣的不同凡響。
本市一位女硬筆書法家,曾在中國第一屆書法大賽中得了第一名,被派往浙江一個城市任職,上任不多時,便患絕癥去世。她先生找遍她生前所寫字跡,包括寫廢的字紙,精心整理出版了她的書法集。那本集子是我迄今所見過的最精美最雅致的書法集之一。然而她先生后來再婚了——童話故事到底沒有寫完,當然對一個男子而言,能做到這樣也很不錯了。
大談伍爾芙的綠妖和秋微都是單身,她們一定羨慕伍爾芙得遇倫那德。因為他的存在和付出,才使得伍爾芙得以延續了在文學史上的生命,并奠定獨一無二、無可撼動的大神地位。
不過,誰能要求每個男人都是倫那德?綠妖曾經和盲人歌手周云篷相戀,但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很短。她有成為偉大作家的潛質,目前卻還沒有遇到倫那德的幸運。
我所向往的一種情形是,即使沒有堅強出色如伍爾芙,但仍然可以了無遺憾地說:親愛的,我去后,將我的文稿都付之一炬吧,我是幸福的,因為我活過,寫過,愛過,信仰過,思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