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圖書館工作,讀書是一項重要工作內容。然而年歲漸長,記憶力越來越減弱,很多書讀過之后片甲不留,了無痕跡,簡直達到浪費生命之極致,不免令人惶恐沮喪。因此,我想了個笨辦法,作讀史筆記,這也是作“歷史今讀”這個合集的緣起。日積月累,近兩年時間,至今大約積十余萬字。它們真是生命的另一種經歷和安慰,表示我并沒有完全虛度光陰——雖然距離博覽群書距離尚差十萬八千里。
漢光武帝建武二年,公元26年的二月十九日,太中大夫京兆宋弘被任命為大司空,又封栒邑侯。哀帝和平帝時,宋弘就任侍中。新莽時,任共工。光武帝劉秀即位后,拜太中大夫。宋弘以清廉和舉薦人才著稱 ,皇上對他很是倚重。
光武帝曾經問宋弘,看看哪些人有才學。宋弘就舉薦了桓譚,說桓譚“才學洽聞,幾能及揚雄、劉向父子。”說桓譚遍習五經,精通天文,擅長音樂,才學差不多能趕得上揚雄和劉向父子。這個評價是非常高的。
于是光武帝就任命桓譚為議郎、給事中。
從此,光武帝每次用膳時,都讓桓譚彈琴助興,特別喜歡聽他演奏出的復雜樂音?;缸T呢,也是盡力而為,彈得不亦樂乎。
宋弘聽說了,“不說”,很不高興,后悔舉薦了桓譚。他等著桓譚從皇宮里出來,自己則穿好官服,端坐在大司空府上,派遣官吏去召桓譚前來。
桓譚來了,宋弘也不讓座,就讓他在面前站著,然后責備他說:“吾所以薦子者,欲令輔國家以道德也,而今數進鄭聲以亂《雅》《頌》,非忠正者也。能自改邪?將令相舉以法乎?”我所以舉薦你,是想讓你輔佐國家修道積德,但現在你一天天用靡靡之音來擾亂《雅》《頌》正統,絕對不是行正道之人。我就問問你是自行改正,還是讓我根據法律檢舉你呢?這話說得真夠狠的,絲毫不留情面,讓桓譚羞愧難當,無地自容,一個勁地低頭行禮致歉,過了好半天,宋弘才讓他走開。
后來,光武帝在宮中舉行群臣大會,讓桓譚彈琴。桓譚見宋弘在座,馬上失了常態,驚慌失措,找不著調了。
群臣面面相覷,光武帝也感到很奇怪,問是咋回事。
這時宋弘就離開了座位,摘下帽子謝罪說:“臣所以薦桓譚者,望能以忠正導主,而今朝廷耽悅鄭聲,臣之罪也。”我所以舉薦桓譚的原因,是希望他能以忠正的言行舉措來引導主流,但現在朝廷上下耽溺于靡靡之音,是我的罪過呀,對不起。
光武帝一聽,馬上臉色大變,由驚訝變為慚愧,向宋弘致歉。
這之后,光武帝就不再讓桓譚做給事中了,后來還因為別的事差點殺了他。
宋弘又推舉了進賢士馮翊、桓梁等三十余人,其中不乏當了國相和公卿的人。
有一次,宋弘又參加光武帝舉行的群臣宴會。席間,他看到皇上的御座旁邊有副新屏風,上面畫滿了婀娜多姿的美女,光武帝幾次回過頭去欣賞。宋弘就非常嚴肅地說:“未見好德如好色者。”我沒有看見過好美德像好美色一樣深的人。
光武帝聽了,馬上就命人把美女屏風撤走了。又笑著對宋弘說:“聞義則服,可乎?”我聽見正確的勸諫馬上就聽從,是不是還行?。?/span>
宋弘說:“陛下進德,臣不勝其喜。”您能如此修正德行,我高興得不得了呀。
這時候,湖陽公主新寡,光武帝有讓她再嫁的想法,就跟她議論評價朝臣,趁機察看她的心意。
湖陽公主說:“宋公威容德器,群臣莫及?!?/span>宋弘的威儀容貌,道德氣度,在群臣里數一數二,再沒有人能趕得上他。
江武帝就說:“方且圖之?!蹦呛?,我琢磨琢磨這件事,想個辦法。雖然宋弘有家室,但公主相中他了,就是皇上一句話的事,還能跑了他?
很快宋弘就被召見。光武帝讓公主坐在屏風后面聽音,對宋弘說:“諺言貴易交,富易妻,人情乎?”老話說,地位高了換朋友,富貴了換妻子,這話符合人情吧?
沒想到宋弘卻說:“臣聞貧賤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蔽抑宦犝f過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一個人不能因為走得遠,走到高處就忘了本。
光武帝一聽,這嗑兒沒法嘮了。人家是糟糠之妻不下堂,你貴為公主也不要。
宋弘走后,光武帝對湖陽公主說:“事不諧矣!”你眼光果然不錯,這要換了別人,恨不能早早休妻攀龍附鳳啊。話是這么說,但咱們這事是辦不成了。
所以你看,有些人的高大,不在于身材而在于品行。青史留名,宋弘的名字直至今日都閃著光芒。忠言逆耳,他所發出的,其實是金石之聲。用閱讀與傾聽擦亮一段久遠的歷史,相信它會照耀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