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眼問花花不語
——林黛玉
作者:史丹青
收錄時間:2013年5月1日下午9:36
(轉(zhuǎn)自:紅樓品茗)
她是神界的絳珠仙草,花作肌骨,只為報恩而托生成黛玉。她存在的理由就如此有詩意,也許就注定了她詩人般的氣質(zhì),詩意的一生。
她是美麗的,超凡脫俗的美,章篇難以喻其秀,子虛弱似仙女,病如西子勝三分,有人說她只是病態(tài)美,吾獨不覺,她的病態(tài)之美固然美勝西施,然她不病之時,卻也能讓薛蟠這等粗俗之人為之酥倒,怎能說她只以病態(tài)美著稱呢?在尤二姐的小廝口中,她同樣是天仙般的美人啊。吾愛其美,彷如芙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她的美,是天然生成,不含任何雜質(zhì),是一般脂粉不能比的,她就如同仙女,世間罕見的美。
她是充滿才情的,她的詩才在大觀園中堪稱魁首。她活在詩中,正如王國維《人間詞話》所說的“有我之境”之詩人,將物與情結(jié)合為一體,把物都附上了情的色彩,在她看來,或許一花一木都是有情的,春暮時節(jié)的落花,會令她傷春憐花,于是便有《紅樓夢》中的一絕唱——黛玉葬花,怕花會被污泥玷污,于是就將落花放入干凈的繡囊中,埋在凈土中,一抔凈土掩風流。她這樣做,體現(xiàn)她善良的內(nèi)心,也體現(xiàn)了她詩意的生活。
她活在詩中,所以善于作詩,這非凡的詩才,皆來自她詩意的內(nèi)心?。?div style="height:15px;">
她是敏感的,詩意的生活怎能缺少敏感呢?她的敏感,讓她常年過于憂慮,她憂慮著自己的命運、愛情,憂慮著知己寶玉,憂慮著在賈府如何生存,她的敏感使她認識到了賈府人際關(guān)系的復雜,認識到了自己寄人籬下的苦悶與無奈。
許是曹公憐憫她,不想讓她遭受“抄家”這種更為現(xiàn)實、殘酷的無奈,于是準她淚流盡便可魂歸離恨,死之于她,未嘗不是解脫。
她是忠于愛情的,她的愛情是世間最珍貴的,因為她與寶玉是知己之愛,寶玉愛她并非僅垂涎她美貌,若黛玉之貌是園內(nèi)之最,那將寶姐姐置于何地?知己只愛為何?因為是互相的知己,由此而擁有共同語言,便產(chǎn)生愛情。
花下并讀《西廂記》之時,她的知己之愛升華到及至,借西廂表達對她的愛慕,她礙于禮教陡然色變,然心頭卻比喝了蜜還甘甜。
與寶玉爭吵之時,二人心中所想,卻也如出一轍,只是她過于自卑,不敢相信自己會長久擁有寶玉的愛情,便每每以言相試,她對愛情原是如此重視,豈不聞“心不動則不痛”,她痛得如此之切,可見她一片真心 ,一片赤誠。
她如此忠于愛情,以至于她的愛情“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她的小心眼兒大都體現(xiàn)在她的愛情上,她不愿有其他人來玷污她的愛情,試問如今的你,你在愛情中會心胸寬廣嗎?你會在你愛的人身邊出現(xiàn)一個優(yōu)秀的人而無動于衷嗎?愛情只能是兩個人的,它的自私性不在于要犧牲別人來得到,而是愛情的情非得已,只能愛她/他,別人再好都是天邊浮云。所以她那樣在意寶玉和寶釵的關(guān)系,寶玉和寶釵多玩一會兒,她也會說出些冷言冷語去挖苦,不是她不守禮教,而是愛情本身就已超出禮教,情非得已,這是她真情自然的表露??!禮教與虛偽,怎能敵過真情?
當偶然聽到寶玉對湘云說,她是寶玉的知己時,她悲喜交加,終于不必再擔心,訴肺腑,方知你的愛情是那樣珍貴凄美。
吾雖不喜高鶚的續(xù)書,但她焚稿斷癡情也是不無道理,當愛情已經(jīng)被殘酷的現(xiàn)實打碎時,憑她的性格,會嫁給其他朝秦暮楚的花花公子嗎?與其到時悔恨斷腸,不如就這樣死去,一來不必面對日后和寶二奶奶的尷尬,二來不必委身于某個花花公子而委屈了一生。于是,詩意的仙逝,可見曹公對她愛之至深,憐之甚切。
她是聰明的,卻也被聰明誤了一生。記得脂批本上有云:黛玉一生被聰明所誤,寶釵被博識所誤,鳳姐被心機所誤,湘云被自愛所誤。黛玉之聰明在于她有一顆敏感的心,她的敏感也使她看透周圍的人與事,她從最初的抵抗到逐步接受,并想辦法去適應,她也是在成長,她不會永遠是那個被比喻成戲子就生氣撒嬌的小女孩,但是她依然是敏感的,依然會想很多事,會感悟太多,有時是觸景傷情,有時是因為書中某句警言而靜思,黛玉就是太聰明,看透一切卻想不透,以至于落下心病,真像東坡先生詩中所言:人皆養(yǎng)子望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也許難得糊涂也未嘗不是一種智慧。
她又是率真熱情的,盡管她更多的留給我們孤傲的印象。她說過她是不堪離別之苦,倒不如不聚,也就不會有分別之痛,她這樣說不是冷漠,恰恰是熱情,試問一個對生活冷漠之人,會在乎聚散嗎?真是冷漠之人,就會“任他隨聚隨分”了,正如寶釵。
還記得她在蘆雪庵聯(lián)詩嗎?她與寶琴、湘云搶命似的聯(lián)詩,她的熱情、可愛,難道會是假的嗎?只有對生活充滿熱情之人,才會有細膩的心思,才會寫出那些優(yōu)美的詩。
至于她的結(jié)局,那自然要與她的存在相合理,她為還淚而來,自然也該淚盡而逝,只是未懂脂批上所云:絳珠之淚,至死不干。
吾不希望世人再誤解一個這么美好的形象,黛玉并非什么反封建的女斗士,這帽子扣得太大,黛玉生受不起,她只是個純真善良的女孩,既遵守禮教,又懂得如何釋放感情,我認為她是發(fā)乎情止乎禮的,她沒有像崔鶯鶯那樣輕薄,她是自重自愛的,同時又是那樣重情,那樣熱心,否則香菱找誰去學詩呢?
黛玉是大觀園內(nèi)的一朵奇葩,她的身上傾注了曹公的情與愛,曹公一生所最愛的女子,應該就如他所塑造的黛玉一樣吧。
警幻仙姑的情榜上,黛玉被稱為“情情”,也就是情之以情,黛玉之重情,由此可見。
黛玉就如一朵幽靜曼妙的芙蓉花,風露清愁,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恰若君子,既不與世俗同流合污,又不消極遁世。
吾深愛之。
歡迎光臨木柳書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