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的“意淫”
與愛情
(轉(zhuǎn)自:紅樓夢中文網(wǎng))
賈寶玉的“意淫”
究竟什么是意淫,眾說紛紜。有人把男性在和一個或多個漂亮(或有其它較高品質(zhì))的女性正常的接觸中得到歡愉感稱作為意淫,有觀點認為對眾多女子的關愛即泛愛中又含有對一女子(黛玉)的專愛癡情為意淫,也有把意淫理解為近似于柏拉圖式戀愛的。何為“意淫”,其實質(zhì)是什么?拙筆試作以下推敲。
我們不妨先警幻仙姑對寶玉的教誨:
“淫雖一理,意則有別。如世之好淫者,不過悅?cè)菝玻哺栉瑁{(diào)笑無厭,云雨無時,恨不能盡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時之趣興,此皆皮膚淫濫之蠢物耳。如爾則天分中生成一段癡情,吾輩推之為'意淫’。 '意淫’二字,惟心會而不可口傳,可神通而不可語達。汝今獨得此二字,在閨閣中,固可為良友,然于世道中未免迂闊怪詭,百口嘲謗,萬目睚眥。今既遇令祖寧榮二公剖腹深囑,吾不忍君獨為我閨閣增光,,是特引前來,醉以靈酒,沁以仙茗,警以妙曲,再將吾妹一人,乳名兼美字可卿者許配于汝。今夕良時,即可成姻。不過令汝領略此仙閨幻境之風光尚如此,何況塵境之情景哉?而今后萬萬解釋,改悟前情,留意于孔孟之間,委身于經(jīng)濟之道。”
歷來解讀這段文字,都認為警幻將“淫”分為兩類,皮膚淫濫的肉欲之淫和賈寶玉的“意淫”。若仔細讀去,會發(fā)現(xiàn)并非如此。事實上,在此基礎上研究會導致片面地對待意淫,無論研究出多少種結論來也會失去寶玉意淫的真諦,認識層次始終是膚淺的。警幻當然反對寶玉去享受肉欲之淫,但她自稱受寧榮二公之托,要教誨寶玉放棄“意淫”,而去體會第三種淫——孔孟之淫,使寶玉體會后就去“留意于孔孟之間,委身于經(jīng)濟之道”。要寶玉放棄“意淫”的根本原因,是“得此二字,在閨閣中,固可為良友”,“為我閨閣增光”,卻“于世道中未免迂闊怪詭,百口嘲謗,萬目睚眥”,因而“見棄于世道”。
警幻說,你的“意淫”只能作世人的笑柄,我將表字“兼美”的可卿許配給你,你二人云雨一番,你要體會“淫”原本無他,男女之道,人之大倫,知道這一點后就別再做傻事了,去委身于經(jīng)濟之道吧。看,這不分明是孔孟之道的“淫”嗎。可見,寶玉的意淫有背于孔孟之道。警幻那么,如果男性在和一個或多個漂亮(或有其它較高品質(zhì))的女性正常的接觸中得到歡愉感則為意淫,那這樣做是不背孔孟之道的。柏拉圖式的空想則根本與孔孟之道扯不上邊。
那么一定要在泛愛的基礎上對專一的女子產(chǎn)生癡愛才可稱為意淫嗎?也不如此,這在后文會有論及。
可惜寶玉落入了迷津,“墮落其中,則深負我(警幻)從前諄諄警戒之語矣”,寶玉最終也沒離開“意淫”的路。
現(xiàn)在回過頭來看這“意淫”,警幻說得十分清楚了,“今獨得此二字,在閨閣中,固可為良友”。那么,與女子“成為良友”的“淫”就是對女子輕憐痛惜的關愛,這種關愛出于寶玉的思想也即“意”。試想,在那個封建環(huán)境中,任睛雯撕扇、為麝月梳頭、“調(diào)戲”金釧等等,這還不是“成為良友”的意淫么?可是,與這些人成為良友,這還符合孔孟之道嗎?
從另一個側(cè)面來印證,《紅》書中男同性戀不少。其中丑者率皆以淫,見于薛蟠、賈璉等人,美者大體以情。蔣玉菡、秦鐘、北靜王這三位男子之所以受到賈寶玉的喜歡,就因為他們都具有“女兒”的特點,蔣玉菡是演小旦的,自然是“嫵媚溫柔”;北靜王則是“生得美秀異常,性情謙和”;秦鐘則是“眉清目秀,粉面朱唇,身材俊俏,舉止風流,似更在寶玉之上;只是怯怯羞羞有些女兒之態(tài)”。寶玉愛他們與愛“女兒”一樣,所以在秦鐘面前“做小服低,賠身下氣,性情體貼,話語綿纏”。這也為寶玉的意淫提供了一個佐證。當然這樣做也是不符合孔孟之道的,寶玉的被打就與此有關。
寶玉很厭惡寶釵的“經(jīng)濟”思想,同時他也會寶釵被污濁世風所染感到惋惜。連湘云只勸了他一句,他就立即下了逐客令。寶玉最怕姐妹們出嫁,因為一朝出嫁,孔孟之道對她們的迫害也就達到“貞潔烈女”、“夫為妻綱”的最高頂峰。
所以,我以為意淫,就是以賈寶玉的“情不情”為基(此處不再專述),以對女兒泛愛為域,它指對封建制度、封建禮教束縛迫害下的青年女子的關懷理解之思想,固與毫無禮義的濫淫有別,卻主要與孔孟障人耳目的“仁者愛人”有著天壤之別!孔孟之淫,其實質(zhì)是在禮教名義下的毫無愛情可言的肉欲!
《紅樓夢》寫于封建末世,封建大廈將傾,孔孟之道早已失早變成了腐朽的借口,骯臟的化身,害人的工具,堂皇賈府,不也就兩只石獅子還干凈么?賈寶玉的“意淫”——對青年女子的關懷理解之情,閃爍著多么燦爛的民主思想光芒!
二、賈寶玉的愛情
“意淫”這個詞,和愛情牽連起來,也很自然。二者有關聯(lián),也有區(qū)別。“情不情”是說寶玉對待事物的態(tài)度,是“意淫”的基礎;意淫是對女子的態(tài)度,是愛情的基礎。賈寶玉的真正的愛情觀必然形成于“意淫”的基礎之上。
賈寶玉的情愛觀可以分成三個階段:肉欲階段、“怡紅快綠”階段、專一階段,只有最后一個階段才屬真正的愛情。
《紅》書中寫賈寶玉的性生活有兩次,第一次是與夢中的可卿。那可卿表字“兼美”,即兼寶釵、黛玉的才與貌,大部分觀點都是只注意到了這些。再向深一層探討就會發(fā)現(xiàn),寶玉與可卿的結合正是表明,賈寶玉此時尚處于愛情理想的第一個層次中——肉欲。
為什么這個少女會和秦可卿的小名一樣呢?為什么寶玉大喊“可卿救我”時屋外的秦可卿聽了納悶呢?為什么寶玉聽到秦可卿的死訊后會心痛得吐血呢?
襲人為醒來后的寶玉換內(nèi)褲時,書中說襲人“年紀本又比寶玉大兩歲,近來也漸通人事”,可見寶玉正是處于“初通人事”的時期。這時生理上的沖動是肯定會有的,這時的情愛心理更多的會表現(xiàn)在對女性身體的性沖動上,而很少有理智的愛的成份,這次夢中的云雨情及與襲人的“初試”,都是賈寶玉的肉欲的性沖動的體現(xiàn)。
應當說,“兼美”就是寶玉性幻想中十全十美的愛人。它反映了賈寶玉希望自己未來的妻子具有黛玉和寶釵的一切優(yōu)點,這種“兼美”愿望甚至還包含著秦可卿!她是第一個秦可卿在寶玉內(nèi)心深處的印記,是寶玉潛意識中的青春偶像。盡管這個少女既不是黛玉,也不是寶釵,也不能說就是秦可卿,而是兩個少女和一個少婦身影的疊合形象。所以,對于心中最美的情愛之人的死,寶玉才會吐出血來。(這個段落引周思源老師語)
這里也就回答了“意淫”是不是包含專一的癡情——愛情的問題,寶玉此時根本沒有成熟的愛情觀,那么他的“意淫”會包含這層含義嗎?此時的寶玉,“亦在孩提之間,況自天性所稟來的一片愚拙偏僻視姊妹弟兄皆出一意,并無親疏遠近之別”,這不很說明問題了嗎。
值得注意的是,《紅樓夢》中對寶玉于女性的性的描寫,只此兩次,以后再也沒有提起過。與夢中的可卿之云雨,不但斷了他對青年女子的那種孔孟式的情愛的幻想,反而讓他毅然地背離孔孟之道,繼續(xù)走他的意淫的路——去鐘愛關心,也即泛愛那些可愛卻又可憐的姐妹們,他知道,沒有這種關愛,孔孟之“淫”是罪過。所以他斷了單純?nèi)庥哪铑^,他的情愛要最終以“真愛”為基礎,當然,此時的他認識到了這一點,但尚未完全確定自已的愛人。
有人認為,寶玉黛玉讀完《西廂》后說了句“你就是傾國傾城的貌,我就是多愁多病的身”,結果黛玉大鬧了一頓,這不是說明寶玉的心情嗎?不能說寶玉沒有心儀黛玉的成份,但他不也曾對著寶釵的玉臂,產(chǎn)生過摸一摸的念頭,從而變成“呆雁”了嗎?
總之,這一段時期寶玉處于愛情的不定型時期,此間屬于“見了女兒便清爽”的“怡紅快綠”階段。
寶玉當然永遠也不會放棄他的“意淫”,不過在愛情上,終于,他有了成熟的愛情觀,確定了明確的戀人。
那么,是什么事情使得寶玉體會到了愛情的專一性呢?是在“不肖種種大遭笞撻”和“識分定情悟梨香院”這段期間。
齡官深愛著賈薔,可說愛到魂牽夢縈的地步,她為情牽擾,在地上畫“薔”字,賈薔就是她的一切。寶玉到了梨香院,別的女孩子都讓坐,獨齡官“文風不動”,她見到寶玉湊過來會立刻坐起身躲避。寶玉想邀齡官唱《牡丹亭》,可齡官只有“薔二爺來了叫他唱”,她才會唱。齡官一看賈薔買來的鳥就急了:“你們家把好好的人弄了來,關在這牢坑里學這個勞什子還不算,你這會子又弄個雀兒來,也偏生干這個。你分明是弄了他來打趣形容我們,還問我好不好。”一個戲子這樣唐突一位爺,她作死不成?而賈薔卻又對她低聲下氣,二人相親相愛的情形,全看在了寶玉眼里。他“癡癡的回至怡紅院中“,說道:“怪道老爺說我是'管窺蠡測’。昨夜說你們的眼淚單葬我,這就錯了。我竟不能全得了。從此后只是各人各得眼淚罷了。”脂硯齋批道:這樣悟了,才是真悟。這件事給寶玉的震動很大,從此,他專一地愛著林黛玉,矢志不改。
在這之前,寶玉為了追求他的意淫,著實被父親揍了一頓板子。當夜,他卻讓晴雯給黛玉送去兩塊半新不舊的手帕子,弄得晴雯一肚子狐疑。寶玉為什么這樣做?昔日二人曾吵過一次架,倆人都掉了眼淚,寶玉因為沒有手帕拭淚,就要用袖子抹,林黛玉把自已的手帕擲給了他。這樣的手帕何止一塊,但都沾有流淌著二人心聲的淚水。寶玉此時的情感傾向已經(jīng)明朗化了,就把這樣的手帕贈予黛玉。黛玉在上面寫了詩,寫詩后“渾身火熱,面上作燒,走至鏡臺揭起錦袱一照,只見腮上通紅,自羨壓倒桃花”,看,她羞到了什么地步。寶玉此舉等于在說“我愛你”,當然此舉已屬表贈私物的了。
這樣,寶玉贈帕正式表明寶玉的愛情有了歸宿,這種歸宿,在與黛玉酷似的小旦齡官身上得到了最終的印證。這印證便是:與黛玉兩情相悅,長相廝守,便是寶玉的“分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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