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有近 2000 座寺廟,想在有限的旅途中探索其中的奧秘,是需要提前做些功課的。在舉世聞名的布達拉宮、大小昭寺之外,另一座拉薩北郊的寺廟引起了我的注意。
秋季的拉薩,早晚溫差的變化尤為明顯。考慮到徒步是件不那么輕松的事,我除了相機沒帶太多東西,吃過午飯才出發,想趕在下午陽光最燦爛的時候登上寺廟所在的山頭。
從公交車終點站下車,街邊是一家挨一家的甜茶館。午后晴空萬里,吃完了飯的人們在門口的大太陽傘下享受著被過濾后溫暖卻不強烈的陽光。人們談笑著,氣氛有些熱鬧,絲毫沒有我想象中荒郊野嶺的樣子。
根據導航顯示,到寺廟不算曲折,3 公里左右的路程我預計 1 小時內可以徒步到達。最初沿路兩旁都有商鋪,酥油茶店里留著鼻涕的孩子,牦牛肉鋪門口有些嚇人的牛首,還有車窗里向往張望的眼神,我一路走一路觀察著街上的店與人,炎熱天氣下一個人的上山之旅總不至于無聊。
上山的路看似只有一條——向上即可,但盤山路走起來真的很容易出岔子。每個路口都必須用心抉擇,選錯了方向就要耗費巨大的代價才能重新回到正軌。邊走邊拍讓我走了很多冤枉路,徒步將近一個半小時后,再看導航,距離山頂反而比最初還遠。
沿路終于有車經過,我試探著叫了滴滴,沒幾分鐘還真有司機接了單。一上車我就跟司機說好是去山頭上那個寺廟,他心領神會但還是走錯了路,這倒是讓同樣迷失的我舒心了一點。原本還在糾結要不要為了最后這兩公里打輛車,最后那一段只有黃土沒有人煙的山路也讓我堅信做了正確的決定。臨下車,司機替我犯起了愁:“等下你可怎么下山呦?這邊都沒車的!”
“那就走下去好了!”我其實還沒來得及思考這個問題,畢竟眼下要做的是抬頭仰望巨石上的神圣。
距離色拉寺五公里內,有一處叫「烏都拉」的山坳,在藏語中是寶傘山的意思。山坳南坡長著一塊巨大無比的圓石,突兀雄奇,形狀像是一只靈龜。
傳說文成公主剛嫁到西藏的時候,依據80種搏唐數理及五行圖推算,指出北方有神龜,松贊干布親自到拉薩北郊視察,果真發現寶傘山上的巨石,心中大喜。寶傘是藏傳佛教最珍視的八個吉祥物之一,龜象征福壽千年,都是祥瑞的征兆,松贊干布便于巨石之上修建了帕邦喀寺,意為頑石山。
帕邦喀寺原本有 9 層高,不幸的是公元前 841 年,吐蕃末代贊普朗達瑪對佛教采取禁絕措施,帕邦喀也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歷經多次修繕保留了最下三層的建筑。幸運的是歷史悠久的怙主三尊(即密宗事部三怙主,為佛部之文殊、金剛部之金剛手、蓮花部之觀音)浮雕像和吞彌·桑布扎最早書寫的“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刻石幸存了下來。
我跟隨牛的腳步,來到巨石腳下,偶遇了一個廣東阿姨。因為都講白話,她便一邊拍攝一邊和我聊起天來,驕傲地說自己徒步上來,已經繞著寺廟參觀過一遍,等下還要徒步下山。我把帽檐往下壓低了些,遮住晃眼的光,看著她略微沉重的背囊,感慨徒步參拜實則是一種境界。
帕邦喀寺是歷代達賴喇嘛轉世后禮佛受戒的廟宇之一,在藏傳佛教中具有特殊的尊榮,很多藏民和佛教徒都會慕名前來朝拜。我跟隨一組藏民進入佛堂,學習他們的樣子繞著油燈祈福祈愿,走出佛堂前留下一點香油錢。
門口的老僧人一直微笑。我跟他打招呼:“您好!” 他雙手合十,回復我:“你好!” 我問他在這座寺廟里多久?他卻搖搖頭,又問了一次,他擺擺手,原來「你好」是很多僧人和藏民唯一知曉的漢語。旁邊的藏民熱心地用藏語翻譯給僧人,然后跟我轉述僧人在這里已經超過 30 年了。我又問這座寺廟有多久的歷史?僧人說這就久了,已經 1400 年了。
在歷史的千年輪回中,對僧人而言,自己的 30 年或許不過是彈指一揮。
在西藏,辯經是一種學習佛教教義的一種方式,已經延續了上千年。最因辯經負盛名的是色拉寺,不少游客都為了一睹僧人們辯經時的風采前去觀摩,已經成為西藏旅游必打卡的景點項目。我一向對太流行的事物不感興趣,沒想到卻在這個深山寺廟中看到了一場更純粹的辯經。
山頂有一片綠色帷幔遮起的陰涼,年輕的僧人們正進行著激烈的“爭辯”。他們口中飛快地用藏語念著佛經,雖然聽不懂內容,但光看他們的動作和陣勢就足以心生敬畏。
僧人們的左臂上會纏繞一串佛珠,表示代佛發問、求佛支持;右手會隨著身體后仰而高高抬起,和左手相擊發出清脆的響聲,隨后右手又會向下滑動拉回。這套動作看似連貫,實際上有多個佛學深意:
高揚的右手表明文殊菩薩的智慧(另一種說法是劍)就在身后,可以斬掉無知;
辯經時,僧人們情緒高漲、神采飛揚,雖語言不通,但仍可想象他們引經據典,用所學所感討論時間奧義。我抬起頭,再次仰望巨石上的神圣,發現剛剛遇見的老僧欣慰地看著辯經的年輕僧人們,露出了笑容。
天色已不早,我最后站在山頂俯瞰拉薩,跟牛群告別后,決定徒步下山。剛走出一小段路,一輛的士緩緩經過我身邊,后排車窗搖了下來,一個抱著頭巾的女生問我:“你也下山嗎?要不要搭順風車?”
我沒有拒絕這份好意,這讓我想起去年也差不多是這時候,在柬埔寨從吳哥窟建筑群離開的傍晚,同樣有一輛車停在我面前,一個好心的外國游客問我要不要搭個順風車。或許佛教圣地確實是有某種神奇力量吧,總能激發人的善念。
車上的女生善良中透出一種高貴,她的防曬工作做得很好,頭巾、墨鏡、防曬服,讓我甚至完全不知道她長什么樣子。我給她瀏覽剛剛拍攝的照片,傳了幾張她喜歡的給她。她很開心,說西藏的天真藍,發動態都不用 P 圖了。
我陪她在色拉寺下了車,在寺前廣場轉了轉,我們彼此交換了名字,雖然現在我已經不記得她叫什么,但她那種有點港臺腔的聲音一直留在記憶里。
那一天我已經完成了我的目標,余下的體力和精力并不能很好的再爬上山朝拜另一座寺廟,她也并未勸說我陪她一起,于是她繼續上山,我準備下山。沒有留聯系方式,也沒有客套地約好下次再一起出游,就只是友好地道別,我望著她的背影,轉過頭走向相反的方向。
我們在旅途中遇見的人,多數時候都是一遇見就知道彼此不會再相見,所以好好告別或許是表達有幸認識對方最真摯的做法。但如果真的有緣,即使不記得名字,也依然會記得她的聲音或眼神;即使沒有留過微信,也還是會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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