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采臣，浙江人，生性慷慨，品行端方。
常對人說自己絕不納妾。
這年到金華趕考，到城北，有一蘭若寺，寺中蓬蒿滿地，好像沒人住。寧采臣想到城里房租貴，不如在這住著。
日暮時分，有個士子來開南門，寧采臣以為是寺里的僧人，忙過來行禮。
士子說此房無主，自己也是借住的。
這天夜里，二人促膝長談，士子說自己叫燕赤霞，秦人。
寧采臣只覺燕赤霞樸實誠懇，聊到很晚才回去睡覺。
夜里寂靜無聲，寧采臣輾轉反側，忽然聽到腳步聲，見一女子進來，笑說：
“夜里睡不著，不如和公子交好吧?！?/p>
采臣正色道：“你不怕人說，我還怕呢，廉恥何在？”
那女人說：“晚上沒人知道?！?/p>
采臣訓斥道：“快走，不然我叫南院的士子來了?！?/p>
那女的一聽哆嗦了一下，于是退出去了。
走到門外不死心，又回來，拿一錠黃金放到被褥上。
采臣把黃金扔出來說：“不義之財，污了我的被褥?！?/p>
女人慚愧離去，撿起金子說：
“此人真乃鐵石也?！?/p>
第二天早上，有個蘭溪的考生帶著仆人來借宿，住東院。
誰知夜里忽然暴斃，查看尸首，腳底有小孔，細細有血流出來。
又過了一夜，仆人也死了，癥狀相同。
晚上，燕赤霞回來，采臣詢問他，燕赤霞認為是妖怪作祟。
采臣素來剛直，不以為意，也不害怕。
誰知，半夜，女子又來了，對采臣說：
“君誠圣賢，妾不敢欺騙。我叫聶小倩，18歲死了，埋在寺廟旁邊，被妖怪脅迫害人。現在寺里沒有可殺之人了，恐怕妖怪就要來殺你了?！?/p>
采臣大驚，求計。
小倩說：“和燕赤霞同室可免，他是奇人，妖怪不敢接近?！?/p>
采臣感謝不盡。臨別時，小倩哭著說：
“妾墮苦海，已難回頭。君義氣干云，若能挖出妾的朽骨回家安葬，不蚩再造。”
采臣毅然答應。問她葬處，
答：“白楊樹上，有鳥巢的就是?！?/p>
第二天，采臣早早邀請燕赤霞一起吃飯，又強行搬來臥具同宿。
燕不得已，囑咐采臣說：
“足下大丈夫，切勿翻看我的箱子，否則不利。”
采臣謹記。一更時分，窗外隱約有人影。采臣害怕，剛要喊燕赤霞，見箱子里一道金光飛出，碰到窗上石框，倏忽一閃，又回到箱中。
燕驚醒，從箱中取出一鋒利寶劍，對月細看，自語道：
“哪來的老妖怪，敢壞我箱子。”
采臣大奇，問他緣由。燕赤霞說：
“我乃劍客也，剛才若不是石框，妖怪肯定斃命。就這樣，也受傷了?！?/p>
天命采臣去趕考后趕緊返回破廟，他取出小倩骨骸準備離開。
燕赤霞還在，感念他重情重義，為他送行，并把劍袋給他，說：
“拿著這個，鬼魅可遠離也?！?/p>
采臣回家，把小倩葬在自己齋室外，設了靈臺祭奠。禱祝完畢，后面有人喊自己，回頭看，竟然是小倩！
只見她肌膚雪白，嬌艷欲滴，歡喜地感謝采臣：
“君信守諾言，有大義，我死不足以為報。請帶我回去服侍老母親吧?！?/p>
采臣先進屋稟告母親經過。母親愕然，當時妻子正病重，母親讓先別告訴妻子，怕她受驚。
小倩飄然入，伏地拜下說：“兒飄然一身，遠父母兄弟，蒙公子恩澤，愿為奴婢，以報高義。”
母親見其綽約可愛，就留下了。
小倩日夜伺候母親，梳洗沐浴，做飯打掃，無不稱心。
幾年后，采臣妻子病逝，母親對小倩也親如己出，有意納她為妾，又害怕對兒子不利。
小倩看出母親心意，說：
“我也住了幾年了，母親當知道兒的為人，就是為了報答公子來的，沒有惡意?！?/p>
母親也知道她無惡意，但怕她不能生育子嗣。小倩說：
“子女都是天意，郎君福澤深厚，有光宗耀祖的三個兒子，不會因為有鬼妻而少的?！?/p>
母親信了這些話，與采臣商議。采臣大喜，于是宴請親朋，告之這是這是他的續娶的媳婦。
一天，小倩在窗前感傷惆悵，忽問：
“燕赤霞給你的劍袋呢？”
采臣說：“怕你害怕，收到別處了。”
小倩說：“我受陽氣已久，不怕了。你拿出來掛床頭吧?！?/p>
采臣問為什么。
小倩說：“近日我總覺得心慌，怕是金華那妖怪恨我，早晚要來找我?！?/p>
采臣于是把劍袋拿來掛在床頭。第二天晚上，倏忽一物象大鳥一樣飛了進來。采臣看時，物如夜叉，電目血舌。逡巡良久，漸漸靠近劍袋，用爪抓取。
劍袋忽然裂開，有東西突出半身，揪住夜叉拉進去，又收緊了劍袋。
采臣大驚。小倩也走出來，高興地說：
“沒事了！”
從此后，相安無事。
又過了幾年，采臣中進士。小倩生一男孩，因體質虛弱不久魂魄散去。
寧采臣悲痛不已，經常祭拜，小倩給他托夢，讓他納城關鎮姚家女兒為妾，說此女賢良淑德，定會旺夫。
寧采臣聽信了小倩的話，納此女為妾后，果然又生了兩個男孩，都仕途有聲。
本文翻譯自蒲松齡的《聊齋志異》之《聶小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