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桃紅柳綠,處處生機,過了春分,天亮得一天比一天早,勤快的拴住天沒亮就穿好衣服,走到河岸邊,打算早點劃著船去撒網。
他才上船,影影綽綽看到岸邊一個人影,心中納悶,看來,以為早行人,更有早行者呀!
他剛剛解開纜繩,收起錨,卻忽然聽見遠處傳來“撲通”一聲。
不好了!有人跳河了!
拴住一個猛子扎下河,快速朝事發地游過去,他就像個浪里白條,一會功夫就游到那人身邊,原來是個女子,他一只胳膊夾起女人,一只胳膊劃水,回頭一看自己的小船正順流而去。
顧不了許多,攜著女人奮力地追船。
還好還好, 拴住憑借自己超級棒的水性,帶著女人追上了小船,翻上了甲板。
他把女人大頭朝下倒控在甲板上,邊說:
“這誰家小娘子?沒事往河里跳?讓我一大早還沒出船就逮個美人魚?”
那邊女子猛地咳嗽,吐出幾口水,顯然她被拴住逗樂了。
見女子沒什么大礙,拴住拿了件干衣服扔給她:
“小娘子,別說我拐了你哈,我這船出來,可就不能掉頭了,你得在船上呆一天。”
“你為什么要救我?讓我去死!”此時女子重又恢復悲苦的模樣。
拴住搖著櫓,望著平闊水面說:“我名字叫拴住,你知道我為什么叫這個名字嗎?”
“不就是因為好養活嗎?”
“是,俺娘生我之前,還生了兩個哥哥,他們都夭折了,到我這,就又求菩薩又拜佛的,精心照顧,我才沒生大病,長大了,他們怕我再有散失,就起名拴住。看看我脖子上還帶著長命鎖呢。”
拴住晃了晃脖子上的一枚指甲蓋大小的長命鎖。
女人也不由自主摸了摸,她也有個。
“你問我為啥救你,見死不救那還是人嗎?再說,你父母希望你長命百歲,你哪能說走就走?還有你就這么死了,過幾天泡得渾身發白,浮腫得難看死了,嚇到別人怎么辦?你的身體還會被魚蝦吃掉還會……”
“不要說了!”女人忽然連連作嘔,又吐了些臟水。
“要不,我把你送到水深的地方,你去那里跳,我再幫你綁塊石頭,這樣就浮不上來了,那樣直接就可以喂魚了,做萬千條蝦蟹魚的美餐,各種啃咬……”
“不要!我!我不跳!”女子竟然驚恐地縮成一團。
拴住露出狡黠的一笑,開始撒網。
女子自顧和他傾訴,說自己叫英娘,家住城東,丈夫潘海原本和自己很恩愛,可是出去做生意后,回家越來越少,就在昨天竟然帶回來一個姑娘,要納做妾。
她想起剛結婚時,兩個人濃情蜜意,丈夫說一輩子只娶她一個,誰知,婚后他們一直沒有孩子,夫妻間就出現了隔閡,這不,丈夫在外做生意結識了歌方芳菱,兩人在一起后,方菱懷孕了。
這潘海死活要納方菱為妾,讓英娘網開一面,容下他們。
英娘因為自己一無所出,也就忍氣吞聲同意了,誰知那潘海寵妾滅妻,竟然讓方菱安胎,方菱經常當著潘海的面指示英娘做這做那,儼然把她當成下人用。
英娘原本就失了寵,這又天天伺候他們,看他們秀恩愛,一氣之下就不想活了。
“你若不想受那份委屈,休了他,何苦尋死路呢?”栓住說到。
“被休?那有多可恥呀?休回娘家,沒有錯也都說你滿身錯,父母都不在了,誰會心疼我?哥嫂會容下我么?嫂子給我兩句難聽的,我還不如死了呢!”
英娘又是一陣長嘆。
如你這般就要死要活的,恐怕我都死了千百次了。
“為啥?”
“我娘生下我雖然保住了我,可她害了一場大病,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撒手人寰了,我爹說我克死了我娘,我娘死后,他經常借酒消愁,醉了就會打我一頓,要不是奶奶護著我,恐怕我早就命歸西天了。
奶奶可真是心疼我,她哪怕有一口好吃的都會給我留著。那時候,奶奶家底還比較豐厚,為我想很遠,竟然還給我訂了娃娃親。
唉!可我奶奶也管不動我爹,她越來越體力不支,我很小自己就學會了做飯,
我爹更是破罐破摔,動不動就打我,要么出去賭博要么喝酒,回家打我罵我,說因為我,他不能再成家,打完還后悔,一次酒喝多了,睡到我娘的墳前,再沒醒過來。
如今,家里除了一個雙目失明的奶奶,我一無所有,自己25歲還是光棍一條,餐風露宿的,可想起小時候的苦,我現在很開心,我能養活自己了!”
“唉!原來你的過往也這么悲慘。”英娘慨嘆道。
“所以,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就這樣,在栓住的勸說后,英娘漸漸平復下來,和栓住打了一天魚晚上回家就打算和潘海攤牌了。
潘海做夢也沒想到,逆來順受的英娘走了一天,竟然要離開自己,他憤怒不已,他還做著想著妻妾的美夢,如今英娘敢忤逆他,潘海忍不住對英娘大打出手。
英娘徹底心寒,更加堅定了離開潘海的決心。
她咬緊牙關,什么都沒要,就要了一紙休書,再走到河邊時,栓住把她擺過岸,她卻沒下船。
“栓住,你救了我的命,我無以為報,假如你不嫌棄,我愿意和你在這小船上,風里來雨里去,過這種打魚的生活。”
英娘說完,聽到自己心快跳到嗓子眼了。
“哈哈,小娘子,說什么呢?你這細皮嫩肉的,怎么扛得住這風吹日曬的有一頓沒一頓的生活?”
“我……那你是嫌棄我是個成過家的人了?”
“小娘子,你可別亂說,我媳婦都娶不上,敢嫌棄誰呀?”
“反正我是不下船了。”英娘斬釘截鐵,很決絕。
拴住沒轍,只好把她帶回那個家徒四壁的家。
奶奶側耳一聽,嚴肅地說:
“栓住,你把誰家姑娘帶回來了?!”
“奶奶…她是……”
“奶奶,我是英娘,沒有家了,是栓住救了我,我覺得他人好,就想投靠他。”
“英娘?你娘家是哪?你父母都姓甚名誰?”
我娘家住河西,父親何鐵匠,母親謝氏。
“啊?何家閨女?你還有個哥哥?”
“奶奶,這些,您都知道?”
“嗨,那河西只有兩個鐵匠,一個姓何一個姓張。”
“您怎么還知道我有個哥哥?”
“你哥哥大你十歲,早早就當家啦,原本你就是我給住兒訂的娃娃親!可是你哥哥說,住兒他爹不過日子,硬是把婚事退了,給你另尋了高就。”
“啊?這……”英娘慨嘆,兜兜轉轉的,自己竟然又主動落到栓住家,不禁汗顏。
“奶奶,那時候英娘少不更事,如今看來,堆金砌銀的日子也不是好過的,今后我跟著栓住,窮有窮過,富有富過,只要舒心。”
“姑娘,可別沖動,你呀,在這里呆兩天再說吧,免得再后悔!”
就這樣英娘留了下來,每天家里都是粗茶淡飯,但是栓住樂觀,奶奶幽默。陋室里竟然不斷傳出笑聲。
英娘幫他們做針線縫縫補補的,奶奶盡管看不著,也摸著針腳夸:真巧真巧。
一個月過去了,英娘決定留下來,奶奶便讓拴住去他家的西墻根下挖土。
拴住不解:“奶奶,挖土干嘛?把英娘種進去嗎?長出一樹英娘?我也招架不住啊!?”
奶奶笑著罵道:“我想把你種進去,長出一堆兒子免得生了!”
英娘舉起鞋底喊道:“奶奶,我要抽他!我才不要那些英娘,只我一個就好。”
栓住去西墻根傻傻地挖土,挖著挖著,當的一聲,硌了他的鐵掀,什么呀?
他再挖,噫,一個壇子?
他趴在地上把壇子捧出來,竟然特別沉。
“奶奶,不是藏的寶貝吧?”
“打開看看!”
栓住打開一看,天呀!一壇白花花的銀錠子!
“200兩銀錠,我偷偷攢下的,不然都被你那敗家爹輸光啦!”
“奶奶呀!你坑的我好苦啊!有這么多銀子我都能做個小地主啦!”
“你個臭小子,讓你吃點苦咋啦?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你不吃點苦,能珍惜好日子?
如今你要娶媳婦了,奶奶也老了,該讓這些銀子派上用場了!”
就這樣英娘和栓住用了一點銀子翻蓋了房子,把最好的房間留給奶奶。
歷經苦難的兩個人走到了一起,日子過得踏實又快樂,轉過年來,英娘竟然懷孕了!秋天,她生了個兒子。
這一直是英娘心里最過不去的坎,她不知為啥,和栓住就懷了孕。
滿月后,她趕緊和栓住抱著孩子到廟里上香還愿。
好巧不巧,偏遇到那潘海帶著方菱也來上香,因為方菱頭胎生了個女兒,潘海還想要個兒子,可兩年了,就是懷不上。
等他看到離開的英娘懷里抱著嬰兒時,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真相就是,不孕不育的是潘海,而方菱生的根本就不是他的親骨肉,他不知再替誰養的野種。
然而,這個真相他能說嗎?一個人男人不孕不育,那是一輩子的恥辱。
反觀故事中的人物:
看栓住,窮漢得賢妻,只因心地善,不信問英娘,端定漁家飯。
看潘海:求子難得子,為人做嫁衣,一把心酸淚,難向他人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