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都有坑是吧，”我尤嫌不夠，臟話在嘴里繞了好幾圈，終于擠出來兩個字：“媽的。”
底下一張張幼稚的臉孔寫滿無謂，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有點想笑，正逢下課鈴聲驟響，有幾個調皮的孩子站起來，走到我的身邊笑著學語調，“媽的。”
我內心的狂草隨風搖擺，恨不得自己沖進去把這些雜草都給割的大卸八塊。
事情的起因要從我踏進這個教室的門開始，有一個特別頑皮的孩子躲在角落里吃盒飯？我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經過他身邊的時候還發出“好好吃喔”的感嘆，鑒于這孩子名聲在外，我又慫怕被打，于是視而不見。
之后輪到我給一些孩子講題的時候，后排的幾個男生在教室后面踢起瓶子來，是的你沒看錯，他們旁若無人，興高采烈地站啊，跑啊，跳啊，全然想不到這是一個課堂，而我還沒死呢！
我實在忍不住，于是出現了開頭那一幕。
而顯然，毫無效果。
說實話，我不是生氣，只是痛心。對他們的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這些孩子之前不是這樣的，雖然頑皮歸頑皮，但是腦子靈光，舉一反三，信口拈來，又樂于助人。后來有了一個孩子的特別出挑，他開始挑戰班主任的權威了。
那是一個月黑風高，風雨交加的不眠之夜，坐在辦公室的我只聽得一連串的嚎叫，之后是不堪入耳的罵語。
原來是這個學生在教室里吃早飯，而班主任明確規定過吃早飯就要罰錢當作班費，學生不同意罵起來，班主任怎么能夠認慫，只得硬著頭皮直上。
后來，被懟哭了。
此學生骨骼清奇，猶如打通任督二脈，直沖辦公室報警，控訴老師拿錢，就連后來趕到的教導主任也被罵的一文不值，豬狗不如。
觀者震驚，聞著傷心。
我看到班主任躲在角落里哭得令人動容，她不是大聲地嚎啕大哭，她是小聲小聲地不發出聲音的那種，帶著落寞，帶著難以言喻的難過。
那時候她在想些什么呢，我似乎很容易就能想到她想的：“我當老師有什么意義呢？被一個學生當著那么多人的面罵，被質疑，我到底在做些什么？我做錯了嗎？”
你們覺得呢？
我不去評判這個學生的做法是否正確，因為我不知道他之前或許受過什么天大的委屈。
小孩子的世界總是覺得自己很大很大，大到天王老子來了也敢懟天懟地懟空氣。
家里教不了的，學校會教，學校教不了的，社會教，社會教不了的，還有監獄。
我明顯的感受到，那個班級的孩子學習風氣逐漸下降，平日調皮的，不調皮的都飄起來了，上課能上完已經是阿彌陀佛，碰到我這種女的，好說話的更是上房揭瓦，無事不做。
我采訪了好幾個老師，談談他們是如何寒心的。
1:從教十余年的英語老師 女 班主任（就是上述事件的親歷者）
English：我下學期不教他們班了，如果沒有老師接班就拆班吧。
我：除了這件事還有其他導致你不做班主任了嗎？
English：教了兩年，怎么舍得呢？可是這種情況，只要班主任一旦控制不住某個孩子，還哪來的威嚴，怎么服眾？初三更難弄了。
（這點我近來也深有體會，學生最怕的是班主任，如果都不怕班主任了，那還有什么怕的？所以這也是為什么班主任必須兇的原因，這有什么可解的方法嗎？）
2:跟我同一期進來的實習老師 一男一女 英語任課老師
我：你們下學期還繼續教書嗎？
異口同聲：不教了。
我：怎么了？
女：太累了，學生根本不體諒，上次我連續上了四節課，喉嚨痛的要死，下面還在吵，都聽不到我的聲音。
男：工資太低了，我不能耗在這兒啊。
我沉默，低頭無語。
3：從教五六年的科學老師 女 班主任
Science：真想出去干點別的，總比氣死好。
我：又被學生懟了？
Science：懟還好呢，今天我去檢查眼保健操，轉身的時候就聽到有個學生大聲地沖我喊。
我：喊啥？
Science好像難以啟齒，隔壁剛好在場的老師做了一個口型：biao 子。
我震了一驚，隨即低頭使勁吃飯。
我不知道學生在背后會罵我什么，自認也算是比較受歡迎的老師，不管是什么節日都能收到學生的禮物，上課也會歡迎。
但真正戳破我優越感的是一次，我叫一個學生回答題目，她明明確確沖我說了一句：傻逼。
我有點莫名其妙，如果事出有因也就罷了，無緣無故地，真的是第一次嘗到了禍從天上來。
幸好我這人自黑慣了，被別人罵就罵唄，更何況是自己的學生，肯定是自己某些地方觸及到了她吧，或者那一天剛好心情不好。
之后她還開開心心地跑到辦公室問我題目，我愣愣地看著她，不知為何突然有點不寒而栗。
很多人，真的，很多人把老師這個職業過譽了。
普通人罷了，也會寒心，也會想要放棄，支撐著的我們走下去的，拋開初始為人師的熱情和奉獻，怕是只有日復一日的工資和退休之后的遐想了吧。
我身邊的老師不能說是被學生毀掉的例子，真正被學生毀掉的看新聞去吧。
“沒有教不好的學生”這句話，我從一開始的堅信到現在的不信，是親歷者的辛酸。我不再是之前的那個滿腔熱情的我了，更多的是為活著考慮，我很少聽到從老師口中說出“我愛這個職業并且愿意奉獻一生”這句話，也是親歷之后明白的大實話。
今天是2018年6月23日，我仍能夠全心全意地說出：我還愛著孩子們。即使之后我能靠別的吃飯辭職體制內，即使我不幸被學生給“毀掉”，我會記住那份心情，那份愛孩子的心情。
致孩子們：
要永遠得記得，你們的敵人不是老師，新世紀以來，你們手上的權利越來越多，越來越知道如何維護自己的權益。但你們要清楚，你們要更快的成長必須經歷家長、老師、社會的過程，缺一不可。
盡快拋棄身上的自以為是吧，你們終于有一天會發現，地球沒有了你照樣轉，而你能做的，只能是如何更好地適應這個地球。你們還不夠強大，甚至有些人根本不會有機會長大已經被淘汰了，但還是不晚，做什么事情都不晚，尤其是做社會主流的正確事情。好好地看著自己活著，不要像現在渾渾噩噩地過去了，然而我知道我說什么都沒用，該走的彎路一樣不少，該掉下懸崖的人一個不落，這才是最可悲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