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時期的清華、北大各有千秋,只不過北大的老師更好玩一些,比如在推廣白話文的問題上,不光有辜鴻銘這樣的老頑固,還有黃侃之類的國學大師,道義之爭之余,難免有些人身攻擊。黃侃與胡適的恩怨,據說是因為高足傅斯年倒向了新文學,所以每次上課,黃侃總要先罵胡適一通才正式開講。有一次,黃侃舉例,如果胡適教授的太太死了,用白話文發電報要十一個字“你的太太死了!趕快回來啊!”,而用文言僅需四個字“妻喪速歸!”
黃侃還拿人家的名字調侃:如果真心提倡白話文,你就得改名叫“胡到哪里去”。搞得胡適無可奈何,盡量離他遠點。某次宴會上,胡適大談墨子的兼愛非攻,聊興正濃時,一旁的黃侃罵道:“現在講墨學的人,都是些混賬。”胡很尷尬,說了沒幾句,又聽黃再罵,“便是他的父親也是混賬!”胡教授大怒,準備揪打黃侃。后者卻仰天大笑打了個哈哈說:“息怒息怒!墨子兼愛,是無父也,你有父,何足以談墨學?”一時舉座嘩然。
不光胡適,康有為、梁啟超、皮錫瑞也是黃侃嬉笑怒罵的對象。對此,黃侃有自己的說法:“我罵他們,是看得起他們,否則何必費這種口舌?”他還不忘告訴學生們:“我罵可以,你們還不夠資格罵呢。”講授經學時,他曾在課堂上感嘆:“皮錫瑞的文章真好!”
1886年4月3日,黃侃出生于成都金玉街三道會館,其父黃云鵠進士出身,先后做過四川鹽茶道、成都知府、四川按察使,還是一位著名的學者。黃侃雖是叼著金鑰匙長大的,但才氣過人,三歲背誦唐詩宋詞,七歲作詩:“父為鹽茶令,家存淡泊風。”
不過,黃侃的口頭刻薄也算是他的天性。九歲時,有人拿來了一只綠毛龜,師爺老蔡見他喜歡,調侃說:“此公子同鄉也。”意思是這只綠毛龜是從黃侃老家湖北蘄州運來的。黃侃馬上還嘴,這哪是我的老鄉,“乃公同族也”。老蔡被罵了,自然不服。黃公子便舉出《論語》里的句子,注有:“蔡,大龜也”。
有一回,黃侃拜訪帝師王闿運,兩人相談甚歡。王對其贊賞有加之余,說自己的兒子與他同年,至今一事無成,真是“鈍犬”啊。黃侃聽罷,怪目圓睜,傲然道:“你老先生尚且不通,更何況你的兒子!”王闿運哈哈大笑,反以這位楚狂人為忘年知己,沒少向別人引薦。
黃侃(左)與文獻學家、收藏大家徐行可合影。
1903年,黃侃以優異成績考入武漢文普中學,同學有宋教仁、董必武等人。因父親與湖廣總督張之洞是故交,1905年,黃侃被官派至日本早稻田大學留學,恰好和章太炎同寓,惹出了民國一段著名的佳話。
有一天晚上,住在二樓的黃侃因內急起夜,順著樓邊暢快地往下小便。不料,樓下的章太炎正在挑燈夜讀,見狀大罵,黃當然要反唇相譏。罵著罵著,兩人竟然聽出了對方的學問,于是邊罵邊考究起國學來。結果呢,兩人索性湊到一起聊了起來,惺惺相惜。就這么著,黃侃折服之下,拜了章太炎為師,一生執禮甚恭。
在北大時,京劇名伶譚鑫培風靡一時。某日課間休息,教授們閑聊他的《秦瓊賣馬》。胡適插話道:“京劇太落伍,甩一根鞭子就算是馬,用兩把旗子就算是車,應該用真車真馬才對!”在場者靜聽高論,無人作聲。黃侃卻接口道:“適之啊適之,唱武松打虎怎么辦?”一時滿堂哄笑。
黃侃事母極孝,京鄂之間千里往返必從之,其母又必帶一口棺材。于是,北大人瞥見重棺就知道黃母又到了。1922年夏,母親去世,黃侃專門在日記中撰寫了慈母生平事略。文末云:“孤苦蒼天,哀痛蒼天!孤黃侃泣血謹述。”
在武昌任教時,黃侃原配王氏去世,繼配黃女士也因小事分居。當時,他大女兒的高師同學黃菊英常來家玩。沒幾個月,兩人突然宣布結婚。面對滿城風雨,黃侃坦然不懼,轉到南京中大任教。他的書房曰“量守廬”,藏書兼以藏嬌。
胡適的《中國哲學史大綱》僅成上半部,后來見到高明有論,就放下了。黃侃那時已經去了南京中央大學,仍是不放過老對手,在課堂上講道:“昔日謝靈運為秘書監,今日胡適可謂著作監矣。”學生們不解其意,他繼續調侃:“監者,太監也。太監者,下部沒有了也。”頓時傳為笑談。
1927年,黃侃任教央大,綽號為“三不來”教授:下雨不來,降雪不來,刮風不來。這是他與校方的約定,夠牛的。講授文學研究課程,他選用《文心雕龍》,只管講課,從不布置作業,又懶得看考試卷子,被逼不過,就給教務處寫了一張字條,上書:每人八十分。校方拿他一點轍也沒有。
黃侃曾發誓:“不滿五十不著書。”在五十壽誕那天,他顯得格外高興。章太炎為此撰聯相贈:“韋編三絕今知命,黃娟初裁好著書。”意思是期待弟子的“絕妙好辭”。在場之人多為文人騷客,有人指出聯中的“黃絕命”三字大為不祥。半年后,黃侃果然病逝。章太炎為此自責不已,一直難以釋懷。
黃侃書法
黃侃是不理會世俗規范的,學生們想獲取更多的學問,最好是請他吃請他喝,蔡元培對此也很無奈。黃侃曾說過:“一手持蟹螯,一手持酒杯,便足了一生。”1935年月10月7日,黃侃去世的前一日,他還“午后與子、女、甥、婿等散步至雞鳴寺”剝蟹賞菊。據說因飲酒過量,致使胃血管破裂而吐血身亡,年僅五十虛歲。
1929年的一個秋日,黃侃與汪辟疆、胡小石等在豁蒙樓聚會,一時興起,意欲作詩,便找雞鳴寺的尼姑討得一支破筆,在兩張毛邊紙上揮筆書寫,每人四句,聯成一詩,題為《豁蒙樓聯句》。黃侃揮筆寫下了《采桑子》:
今生未必重相見,遙計他生,誰信他生?縹緲纏綿一種情。
當時留戀成何濟?知有飄零,畢竟飄零,便是飄零也感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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