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楚方言“不服周”的由來
中國人有個很不好的傳統:地域歧視。本屬糟粕一類,理應被揚棄,但很奇怪,生命力卻極強,歷經三千年而不衰。這一點,相信大多數人都深有體會,又或者我們自己多多少少也有點,即所謂的民族劣根性。
這類東西,也許潛伏于基因里,流淌在血液中,平時無癥狀,一旦發作,或無意或故意,殺傷力都極強。輕者結怨,重者結仇。于是,天下便不太平。
少年天子周成王是故意的,他應該忘了爺爺文王團結天下諸侯、部落討伐殷商的事情。自從親政以來,連續搞了兩個大動作。一是廣布恩澤、分封諸侯;二是檢閱成效,舉辦聯歡會——歧陽之盟(搜)。明明是天下諸侯的盛會,卻偏偏拒絕楚子熊繹入場,而是安排他繼續做熊氏部落的老工作——縮酒,以及設立祭祀山川的木標。
期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改變身份、躋身諸侯的楚子熊繹,跋山涉水,推著一車荊山特產——香茅(祭祀縮酒專供),興沖沖地趕到歧陽。沒想到,等待他的還是老待遇。
有了爵位也不行,一國之君又如何!既非天子宗親,又非地處中原。“雙非”之國,南蠻之地,還得一外號,叫作荊蠻(楚蠻)。
做事如此不公,當然不能服人。或許,荊楚方言——“不服周”的來源,就與此相關。
3000年過去了,荊州人稱別人不服氣時,都說是“不服周”;讓對方服氣呢,叫“搞服周”。神奇不,楚人執拗的基因是不是很強大?
閑話少扯。回到熊繹,郁悶歸郁悶,工作還是要做好。
晚上,諸侯們聽音樂、看美女、喝美酒;熊繹則在遠處守著火堆,添柴加薪,確保祭祀火種不熄。幸好,有享受同樣待遇的鮮卑老大相陪,才不顯得孤單。
漫漫長夜,不知道這哥倆都聊了些啥,但我們知道,這兩個國家的后代們,時不時就給中原諸侯們的心臟按按摩。
我們還知道,周天子再也沒收到過楚國的貢品——荊山上漫山遍野生長的香茅。因為在以后的幾百年中,周天子也好,諸侯也罷,興師討伐楚國,主要理由就是:不貢苞茅,無以縮酒。
周昭王南巡失蹤之謎
回到楚國的熊繹,痛定思痛,當即召開核心團隊會議,“雙非”為先天不足,唯有增強實力才是硬道理。針對國家一窮二白,周邊又遍是諸侯國的現狀,因地制宜(只能往山上發展),決定發展山地經濟,向荒山要效益。
說干就干,率先垂范。熊繹親自推著柴車,身穿粗布衣服,率領族人披荊斬棘,立志要將貧瘠的土地變成富足的家園。
從此,篳路藍縷、自強不息、執著堅毅、厚積薄發,成了楚人的畫像,也開啟了800年楚國的傳奇之旅。
經過一段時期的埋頭苦干,荊山上瓜果飄香、牛羊成群,楚國經濟有了很大改觀。隨著生活條件的改善,人丁也興旺起來。熊繹及時調整了基本國策,即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向以軍事強國為重點轉型。
創業君主的睿智與格局至關重要,往往決定著國家的發展方向、速度,乃至命運。現在,楚國要出發了。第一步,走出荊山。
我們來看看,當時楚國周圍都有哪些國家。
今湖北宜城一帶鄀國、鄢國;襄陽一帶除鄧國外,還有鄾國、樊國;房縣一帶有羅國;竹山一帶有庸國、谷城一帶有谷國;老河口一帶有陰國;丹江口一帶有絞國;十堰一帶有均國、微國;監利一帶有州國;荊門、當陽一帶有權國等等。漢江以北,則有隨國、唐國、盧國、厲國等漢陽諸姬。還有一些當地土族,如百濮等等。
總之一句話,熊繹要想干點事,伸腿使絆子的諸侯國,十個手指頭還數不過來。一般來講,像楚國這樣的小國,基本上屬于剛有夢想就會被扼殺在搖籃里,或成為周邊鄰國的附庸。
可熊繹不是一般人,屬于給點陽光就能燦爛的那種。熊繹與兒子熊勝兩代國君,趁周王朝40余年不動干戈的“成康之治”里,不去數手指頭,用捏(威脅)。先從軟的開始,捏來捏去,捏出了影響力。
為什么不是打、攻和伐,而是用捏(威脅)呢?這和力度相關,屬于技巧問題。既能達到擴張勢力,收取保護費(納貢),增強國力的同時,還不能弄疼對方,鬧出太大動靜。
這么說吧,西周時,周公的普法工作扎實而深入,諸侯國也都能遵守踐行,“禮樂征伐自天子出”。也就是說,打仗這類的事情,只有天子才能做決定。
即使到了東周“禮崩樂壞”的春秋時代,打仗的第一步,仍要找理由,叫師出有名,興正義之師,盡管亞圣曾說“春秋無義戰”。有條件的,最好打出天子的旗號。如三代輔周的鄭莊公還專門制作了一面旗幟,上書“奉天討罪”四個大字,討伐仇家隨心隨意,很是拉風。
周桓王知道后,恨其跋扈,遂召諸侯討鄭。那鄭莊公習慣成自然,順手仍舉“奉天討罪”大旗,準備迎戰天子之師,經人提醒,才發覺不妥。
第二步,兵臨城下,先筑長圍(或許曾國藩打呆仗的靈感來源于此),如果對方投降,簽訂友好條約后,撤兵回國;第三步,如果對方不投降,則開始攻城。
此外,如果遇到對方家里死了人,不能打;農忙季節不能打;對方沒準備好不能打;諸如此類,規矩很多,故事也很多,后面慢慢講。如果壞了規矩,就可能犯眾怒,天子一聲令下,諸侯便群起而毆之。那就得不償失了。
再說楚國。捏(威脅)的策略,至第三代國君熊?時,事情才露了餡。因為,輪到了與周天子沾親帶故的大小諸侯,干不過楚國,告狀還是會的。
于是,昭王大怒,又想起楚國多年沒進貢香茅一事,遂起六軍,氣勢洶洶地撲向楚國。
昭王伐楚前后共計三次。楚國有沒有受到重創不知道,但昭王最后卻失了蹤。這一年,為公元前977年。
關于昭王的死因至少有三個版本,一是漢江橋梁垮塌,昭王落水,被鱷魚吞入腹中;二是楚人獻計,以膠粘船,行至江中,膠化船散,溺水而死;三是遇上地震和颶風,全軍覆沒。
不管是哪個版本,可以肯定的是,周昭王死在漢江一帶。而其死因,史官模糊其辭,說南巡不歸,并沒有告之諸侯,而是直接擁立其子繼位。
那么,什么死因不能說,也不敢說呢。如此一來,就留下一個千古之謎,讓后人猜測。有興趣的小伙伴,可以從上面三個版本中尋找答案,也可以發揮一下自己的想象力。
楚人因此逃過一劫,洗脫了嫌疑。要不然,以當時周王朝的實力,號召天下諸侯報仇滅楚,不算一件很難的事。
三百多年后,齊桓公稱霸,率領諸侯討伐楚國。找的理由之一,便是昭王的下落問題;楚成王的回答也很干脆,問漢水。
當然,這是后話。接著上面講。這時的楚國基本上把漢水兩岸的諸侯捏了個遍,還意猶未盡,目光便向南方看去。
坐擁地利、美麗富饒的南方最大都會——紀南城(原江陵,今荊州),將會走到歷史舞臺的前沿,成為楚國400余年爭霸天下的基地,上演一幕幕或驚心動魄,或蕩氣回腸,或悲壯蒼涼的傳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