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活動是比物理、化學、數學和社會更為復雜的自然現象,是自然界物質運動發展到最高級階段的產物,人類又是所有生命活動中最為豐富、活躍、復雜的高級生物體,因此中醫學認為人類生命活動既具有一般生命概念的內涵,還具有精、氣、血、津液、神等內涵。 精、氣、血、津液、神是人類生命活動最基本的要素。生與死、動與靜是生物體與非生物體最顯著的差異,因而生物體是具有鮮活生命的物質存在。生物體能在生命過程中不斷地利用廣泛存在于生命個體以外的物質,并可以繁衍后代、延續物種,能遵循遺傳特征進行生長、發育、運動,能適應環境(包括自然的和社會的)的各種變化等,非生命體是不具有生物體這些特征的。 一、精是生命的本原和物質基礎 中醫學認為精是生命形成的原始物質,根據精的功能將精概念分化為“生殖之精”和“營養之精”。生殖之精先于新生命體而存在,即所謂“常先身生”而稱之為“先天之精”。但在人的個體生命發生之后,又不斷地利用“先天之精”以及個體以外自然界的有用物質(空氣―天氣、清氣,飲食物―谷氣、水谷、水等),在臟腑的作用下形成維持自身生命活動所必需的精微物質。這種精微物質是人類出生以后靠機體自身作用產生的,所以又稱之為“后天之精”(又稱水谷精微),或者營養之精。由于此精分布于全身各個臟腑器官之中,有別于腎臟所藏涵的有生殖作用的精,因而又將這種后天營養之精泛稱為“臟腑之精”。可見“先天之精”是人體生命形成的物質基礎,也是人類形體、內臟、骨骼、腦髓、筋脈、肌肉、皮毛等人身有形的器官發生的物質基礎。“后天之精”是生命個體從自然環境中攝取相關物質后,在內臟作用下生成的、生命活動賴以生存的必需物質。 先、后天之精雖然來源、功能、分布以及活動狀態各不相同,但都是生命之“精”的不同種類,分布在人體不同的內臟之中,有著十分密切的關系。先天之精分布在新生命體的腎臟之中,必需依賴后天之精的不斷營養和培育,才能發育成繁衍后代、延續物種的生殖之精;后天之精的生成,又必須依賴先天之精所形成的臟腑及其功能活動,必須依賴腎精化生元氣的激發、推動、溫煦作用,人體內臟才能不斷地從生存環境中攝取相關物質,轉化成為維系生命的營養之精,此精發生于臟腑而又貯藏并營養于臟腑。《內經》所謂腎“受五臟六腑之精而藏之,故五臟盛,乃能瀉(瀉,指后天之精在體內各臟腑之間的轉運輸送)”(《素問·上古天真論》)之論,就是在對先、后天之精的區別與聯系深刻認識基礎上的高度概括。 二、氣是生命活動的基本物質、能量和動力 “何謂氣?……上焦開發,宣五谷味,熏膚、充身、澤毛,若霧露之溉,是謂氣”(《靈樞·決氣》)。這是中醫學將游移運行于全身上下內外的“無形”精微物質,這些精微物質構成的內臟器官,以及這種“無形”精微物質在內臟作用下生成、布散、存在狀態,以及所產生各種能量活動的全面概括。據此可見,中醫學所論人體“氣”概念的內涵可用“發生的原始物質―內臟―能量”予以表達。其中“五谷”是指“氣”發生的原始物質,來自于體外的自然界;“上焦”是“氣”發生和向全身布散的內臟和起點;“熏膚、充身、澤毛”是指“氣”在內臟作用下發生的推動、防御、固攝作用和溫煦、氣化、營養作用;“霧露”是對“氣”在體內以肉眼難以直視的細微物質性狀的概括。
氣的分類示意圖 由于人體氣的生成是在腎精所化生的元氣激發和推動作用下,脾胃消化、吸收了飲食物中的水谷精氣,并向上輸布到肺,肺通過氣化活動將脾轉運輸送來的水谷精氣和吸人的自然界清氣經過加工轉化為宗氣,然后在肺氣的宣發、肅降運動作用下分布于全身,就成為供養各個臟腑活動所需的臟腑之氣。中醫學總結這一過程時指出,“天食人以五氣,地食人以五味。五氣入鼻、藏于心肺,上使五色修明,音聲能彰。五味入口,藏于腸胃。味有所藏,以養五(指五臟)氣。氣和而生,津液相成,神乃自生”(《素問·六節藏象論》)。可見人體氣的生成既來源于察受父母的先天之精化生的元(或原)氣,又有肺吸入的自然界新鮮空氣,還有經過脾胃消化所吸收的飲食物中營養成分(水谷精氣),于是在各內臟的綜合作用下,經肺的氣化生成并且布散于全身的。因此說“肺者,氣之本”(《素問·六節藏象論》);“諸氣者,皆屬于肺”(《素問·五臟生成》)。 氣不斷運動的過程中,表現為升、降、出、入四種不同的運動方式,這一過程又是以人身各個臟腑、經絡、形體官竅為其存在和運動的處所,因此氣的生成、運動、功能效應的發生,都必須通過臟腑、經絡、形體官竅的機能活動體現并存在。這也就是各臟腑經絡等都有相應“氣”的概念(如心氣、肺氣、胃氣、胞氣、經氣等)、氣的相關生理(如脾氣主升、胃氣主降等)、氣的相關病理(如肺氣虛、肝氣郁結、脾氣下陷、胃氣上逆、腎氣不固等),以及相關臟腑病癥的“氣論”背景。 氣的特征之一是運動不息。“氣之不得無行也,如水之流,如日月之行不休……如環之無端,莫知其紀,終而復始”(《靈樞·脈度》),強調了氣的運動特性。人體的一切機能活動都是在氣的升與降、出與入運動之中鑿于并完成的,“故氣有往復,用有遲速,四者之有,而化而變。”“出入廢則神機化滅,升降息則氣立孤危。故非出入,則無以生長壯老已;非升降,則無以生長化收藏。是以升降出入,無器不有。故器者,生化之宇器散則分之,生化息矣”(《素問·六微旨大論》)。這里不但強調了運動是生命的基本特征,而且體現了生命運動的動力來源于機體自身之氣的運動。生命運動的發生與存在,都是以氣的運動為前提的,氣的運動一旦失常,即是“氣機失調”,就成為人體發病的主要病變機理之一。因此有“百病皆生于氣”(《素問·舉痛論》)的“氣論”病理觀。氣的運動一旦停止,生命活動便告終結,所以說,“氣止則化絕”(《素問·五常政大論》)。 氣的特征之二是無固定性狀,但有征可尋。“善言氣者,必彰于物”(《素問·氣交變大論》),即指出了氣在人體內是移動不居、沒有固定形狀、隨著氣流動所在內臟的不同而具有不同性質的功能特征,但是人體之氣可以通過所在臟腑部位的各種機能活動,表現有相應的征象,可以通過這些表征察知氣的存在及其活動規律。這充分反映了醫學理論中的氣是客觀存在的物質實體,通過有征可察的能量代謝體現其存在。 可見氣是人體最具活力、運動不息、無形有征的精微物質,人體之氣是以其重要生理機能和生命活力表現其存在的。 三、血和津液也是生命活動賴以存在的重要物質 血和津液也是生命活動賴以存在的重要物質。“中焦受氣取汁,變化而赤,是謂血”(《靈樞·決氣》);血和津液是在人體的消化活動中,以中焦為主綜合作用的結果。中焦“受氣者,泌糟粕,蒸津液,化其精微,上注于肺脈,乃化而為血,以奉生身,莫貴于此”(《靈樞·營衛生會》),指出血液是依賴中焦脾胃消化并且吸收飲食物中精微和津液之后,在心肺的溫煦作用下化生的具有營養作用的紅色液體,是構成人體、維持人體生命活動的基本物質之一。同時也指出了胃腸吸收的水谷精微和津液是血液生成的主要原料,津液(即“汁”)是血液的主要組成部分。 “夫脈者,血之府也”(《素問·脈要精微論》),指出了血脈是人身血液存在并運行的惟一場所和通道。在以心臟為主導,肺、脾、肝、腎多臟腑參與下,血液在經脈中“陰陽相貫,如環無端”,“周而復始”地循環運行于全身,發揮其奉養生命的功能,故有“心主身之血脈”(《素問·痿論》);“諸血者,皆屬于心”(《素問·五臟生成》);“肺朝百脈”(《素問·經脈別論》);“肝藏血”(《靈樞·本神》);脾“主裹血,溫五臟”(《難經·四十二難》)的論述。說明血液的生成、循行并發揮相應的生理作用是多臟腑參與的十分復雜過程。 血液營養、濡潤著全身各臟腑器官,還能運載體內的各種物質,如脾胃消化吸收的水谷精氣、肺吸入自然界的清氣、呼出體外代謝后產生的濁氣等都是憑借血液的運載作用完成的;同時血液又是體內各種生理的、病理的、治療時所用藥物及針刺的、外界環境對人體影響的各種信息的傳媒和載體,診脈所獲取的各種察病信息就充分體現了血液是信息載體的觀點。 血能運載吸入的清氣和脾胃運化的水谷精氣于全身,氣既能生血,尤其是營氣,它和滲入脈內的津液一同化生為血液,故有“營氣者,泌其津液,注之于脈,化以為血,以榮四末,內注五臟六腑”(《靈樞·邪客》)。氣還能行血,尤其是宗氣,因為“宗氣積于胸中,出于喉嚨,以貫心脈”(《靈樞·邪客》)而助心行血,倘若“宗氣不下(即下‘貫心脈’),脈中之血凝而留止”(《靈樞·刺節真邪》),就會發生氣滯血瘀,或者氣虛血瘀的病理狀態。如果因惱怒等原因而致氣機上逆,就會發生“血之于氣并走于上,則為大厥,厥則暴死,氣復反則生,不反則死”(《素問·調經論》)的急重危證,因此,中醫學有“人之所有者,血與氣耳”(《素問·調經論》),將氣與血相提并論的重要觀點。 津液是人體一切正常水液的總稱。其來源于飲食水谷,經脾胃的消化,胃腸的吸收,在肺、脾、腎、三焦等臟腑的綜合作用下輸布于全身,發揮其滋潤、濡養、入脈化血,以及運載等重要的作用。“津液和調是謂血”(《靈樞·癰疽》),指出津液是血液的主要組成部分之一,脈外的津液滲入脈內即成為血,血中之津亦可滲出脈外而成津液。脈外之氣依賴津液的運載而布散于周身,氣也有約束津液的作用,所以衛氣不足不能約束津液而有多汗的“漏泄”(《靈樞·營衛生會》)之證。 四、神是生命活動的規律及其外在表現 中醫學的“神論”內容源于先秦諸子的哲學觀點,但又賦予了豐富而鮮活的醫學內涵。“神”的本義是指北斗星的斗柄,后來演化為萬物的最高主宰者。中醫學“神”概念的內涵有四: 一是指“天神引出萬物者”(《說文解字》)的“神”概念,即所謂超自然規律的,具有人格化和意識的存在。《內經》對這一仍然帶有先秦哲學“神”概念的內涵是持批判和否定態度的,如認為凡“拘于鬼神者,不可與言至德”(至德,指至深至奧至真的醫學理論)(《素問·五臟別論》);“道(道,此指包括生命在內的一切自然規律)無鬼神,獨往獨來”(謂自然規律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素問·寶命全形論》)等。 二是指自然界一切物質運動變化的規律及其現象。“陰陽不測謂之神,神用無方謂之圣。”“神在天為風,在地為木”(《素問·天元紀大論》)等,就十分明確地指出了自然界存在著氣—陰陽—五行變化的規律,人們對這種規律雖然不能直觀感知,但卻是有征可尋的客觀存在,于是《內經》將這種奧妙無窮的自然規律以“神”(或“神明”)概之,其中“五運(即五行之氣的運行變化)陰陽者,天地之道也,萬物之綱紀,變化之父母,神明之府也”及“陰陽不測謂之神”(《素問·天元紀大論》),就是對’“神”(或“神明”)這一概念內涵的準確闡釋。 三是指人體生命活動規律及其現象的總稱(即廣義之神)。中醫學用“神”概括人體生命活動規律及其現象時又包括了四個主要層面的涵義:其一是將一切生命規律及其現象以“神”概之,生命就是“神”。其二是指人體自身存在對全身各種機能活動實施的調控和“主宰”機制,中醫學認為這個調控和“主宰”機制發生在心,五臟六腑都有參與,所以有“血氣已和,營衛已通,五臟已成,神氣舍心,魂魄畢具,乃成為人”(《靈樞·天年》)之論。三是指人的心理活動(即狹義之神)。包括感覺、知覺、意識、想象、記憶、思維、情感、反應、意志等活動。中醫學認為人體“所以任物者謂之心,心有所憶謂之意,意之所存謂之志,因志而存變謂之思,因思而遠慕謂之慮,因慮而處物謂之智”(《靈樞·本神》)。其四是指人體正氣的反應性,如針對人體正氣及其對病邪刺激的反應性時說:“神者,正氣也”(《靈樞·小針解》);針對人體正氣對藥物或針石治療的反應性時認為,病人“形弊(意義同‘敗’)血盡而功不立”的原因是“神不使”(《素問·湯液醪醴論》)的緣故,此處之神就指人體的正氣及其對針石、藥物等治療的反應性。 《內經》中的“神”概念雖然所指有四,惟前者“萬物的主宰者”予以否定而較少應用外,其他三義,尤其是后兩者是在醫學內涵支撐之下形成了相關的“神”概念并予以廣泛應用,由此產生了具有濃郁的中華民族傳統文化氣息的、具有豐富醫學內涵的、具有強烈自然科學色彩的“神論”學術內容。 五、精、氣、血、津液、神的關系 精、氣、血、津液、神分別表達了人體生命活動的本質、物質基礎、能量運動、生命活動規律及其外在表現。在生命活動過程中,精、氣、血、津液、神之間存在著密切相關的關系,是可分而不可離的。精、血、津液屬陰,主靜,內藏于臟腑(以五臟為主)。氣屬陽,主動,是保護人體的衛士。因此有“陰者藏精而起函也,陽者衛外而為固也”(《素問·生氣通天論》);以及“陽在外,陰之使也;陰在內,陽之守也”;氣能生精,“精化為氣”(《素問·陰陽應象大論》)的相關論述。 無論是廣義之神,或者狹義之神,都是以“精”為發生的物質基礎,也可以說神以精而生,精以神而存,有精才會有神,此即“故生之來謂之精,兩精相搏謂之神”,以及“是故五臟主藏精者也,不可傷,傷則失守而陰虛,陰虛則無氣,無氣則死矣”(《靈樞·本神》)之意,指出了神以精而存,精失則神亡的道理。這就是中華民族傳統文化中以精命神構詞而被廣泛應用的“精神”一詞發生的醫學背景,同時也體現了中醫學所論精與神辯證關系的理論基礎。 氣和神相對于精、血、津液而言都屬于陽。氣的有序和諧運動受神的主宰而表現于外,二者存在著氣存神在、氣散神亡的同步相諧關系。故有“無氣則死”(《靈樞·本神》)的認識。這也是中華民族傳統文化中以氣命神構詞而被廣泛應用的“神氣”一詞發生的醫學背景。 氣能生血、行血,血能化氣、載氣。血液還是精神活動的主要物質。一則是古人在長期生產、生活實踐體驗和臨床實踐觀察中發現,人或動物在大量失血后出現神識恍惚不清,甚至昏迷、死亡的事實;二是在血和神都由心所主的觀點之下,經過長期的臨床觀察和反復的實踐驗證,逐漸地總結出了“血者,神氣也”(《靈樞·營衛生會》);“血氣者,人之神也,不可不謹養”(《素問·八正神明論》);以及“血脈和利,精神乃居”(《靈樞·平人絕谷》)等重要觀點。認為人體只有在血液充足之時,才能有充沛舒暢、敏捷、清晰的精神活動;血液不足,精神失養,可有不同程度的精神疲倦、健忘、失眠、多夢、驚悸,甚至昏迷等精神病癥。 津液入脈,成為血液的主要組成部分。血中之津滲出脈外,即可成為津液。中醫學認為,人體的津液是從脈的最細小分支(即孫脈)周圍“而滲(入)孫脈”的,然后才“變化而赤為血”。此后從孫脈流注于絡脈,入注于經脈(《靈樞·癰疽》)。正因為血和津液都為液態物質,又能互生互化,還都是中焦脾胃吸收飲食中的精微化生的(即所謂“同源”),兩者都屬陰,因而常常津血、血液并稱。津液依賴氣的推動和收攝而敷布于全身,但津液也是脈外之氣存在的載體。津液和精、氣、血一樣,也是精神活動發生的重要物質,所以說,“氣和而生,津液相成,神乃自生”(《素問·六節藏象論》)。人體只有在精、氣、血、津液、神之間和諧、有序、協調一致的狀態下,才是最佳生命活動狀態的基本保障。 六、精、氣、血、津液、神與五臟關系 人體的一切生命活動都是在五臟生理機能為主體的基礎上完成的。“人之血、氣、精、神者,所以奉生而周于性命者也。”“五臟者,所以藏精、神、血、氣、魂、魄者也”(《靈樞·本臟》)。此處既指出精、氣、血、津液的生成、貯藏、運行、轉化等過程都是在五臟的調節控制下進行的事實,同時又說明了精、氣、血、津液等物質既是臟腑活動的產物,也是各臟腑機能賴以發生的能量來源。神既是五臟活動的體現,又能支配五臟的活動,主宰和調控五臟的活動。可見五臟是精、氣、血、津液、神發生和發揮作用的場所,精、氣、血、津液、神的一切活動過程和所產生的種種生命現象,都體現著五臟的機能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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