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名士以服藥、酗酒、清談風流千古,魯迅先生更尊之為“魏晉風度”。
欲近距離感受魏晉風度,最佳入場方式便是翻開《世說新語》。
北京大學楊立華教授一生推崇嵇康,他不止一次于課堂或講座中,將《世說新語》比喻為記錄魏晉名士風流的時尚雜志。
時尚雜志面向公眾,雜志描摹的角兒們就是那些擁有萬千粉絲的名士,他們像現(xiàn)在的愛豆一樣,舉手投足都會引來無數(shù)關(guān)注和尖叫。
愛豆沒有私生活,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他們的表演舞臺。
名士,也一樣。
這也是為何嵇康在山上隨便狂嘯幾聲,立馬就有人稱贊其為“龍吟”。換座普通人,比如我,即使在公共場合大喊無數(shù)聲,也不會有幾人關(guān)注,即使關(guān)注,多半也是把我當瘋子圍觀。
既然魏晉名士和當代愛豆性質(zhì)差不多,都是萬人矚目的明星,都沒有私人空間,那么他們的服藥酗酒、任誕放蕩、居喪無禮、菲薄名教,都可能是面向公眾的表演。
甚至被譽為中國古希臘城邦哲學探討的清談,都可能是基于公共空間的辯論真人秀。
這里有必要介紹一下“公共空間”概念由來,早在古希臘城邦時代,人們?nèi)粘I罹凸部臻g發(fā)生緊密關(guān)聯(lián):
古希臘人通過參與公共活動,每個公民作為個人融入了集體,并通過集體的力量決定著城邦的走向和價值觀念。同時,公共生活和空間是進行教育的場所,也是展示個性和平等競爭意識的場合……公共生活是整個城邦生活的主體。
懂鐵柱在其新作《<世說新語>三十六計:演而優(yōu)則士》中,就將“公共空間”作為審視魏晉名士們思想和生活的切入點。
這個切入點,是一個西方式觀察視角,經(jīng)由此處重新認識《世說新語》里名士們的言行與趣聞,會有一個和流行的錯覺或成見完全不同的發(fā)現(xiàn)。
“特立獨行”“個性覺醒”“反抗禮教”等等,這些千百年來被視為魏晉獨有的所謂風骨,很可能是一場接一場為在公共空間里吸引眼球的達人秀。
為什么要獲得關(guān)注?
和現(xiàn)在一樣,有關(guān)注就有流量,有流量就會帶來金錢、名望、話語權(quán)。
魏晉時期,尤其是東晉門閥時代,要想入仕作清流,需得先有名士頭銜,名士身份經(jīng)由品評產(chǎn)生,品評多以清談進行,清談發(fā)生在貴族莊園或私人宅邸,類似于資產(chǎn)階級文化沙龍。
清談并非主客私下進行,一般都有圍觀者,如此,清談主題和辯論過程,結(jié)束后會快速傳播出去,尤其是那些精彩段子,幾天后便會占據(jù)品評熱搜榜。
而段子發(fā)明者,自然而然就躋身名士行列。
我很早就意識到,對古圣先賢要保持距離感,不能盲目崇拜。
但沒想到,那些被李澤厚大書特書、嘖嘖稱贊為“人的覺醒”的代表--魏晉名士,竟也可能只是一群獨辟蹊徑的披荊斬棘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