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生活風貌的人物攝影如何從“形似”到“神似”?
一個時代的藝術,總是一方面繼承,一方面補充完善自己。不單是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問題,而是承傳和發(fā)揚光大。我們不能只是選上一個點,安排上一個模特,拍上一張擺的姿勢照片。這樣或許能取悅于一時一地,但很難產生具有思想性和藝術感染力的佳作。羅丹經驗就是從不輕視“形似”,但更重視“神似”。他說:“只滿足于形似到亂真的程度,拘泥于無足道的細節(jié)表現(xiàn)的畫家,將永遠不能成為大師”。他的這些觀點對于我們攝影人追求人物的“形與神”關系是有幫助的。
歷史上顧愷之的人物肖象畫被譽為神品。據(jù)說他強調刻畫人的精神氣質和性格特征,從不死板拘泥于外形。他筆下的人物形象總是閃爍著個性風姿極為傳神。一次他為一位叫謝鯤的人畫像,人物背景襯以嶙峋怪石,人們問他為什么?他說:“謝鯤個性喜歡游山玩水,常常生活在亂石巖壑之中,人物身后的這些陪襯,不是更能突出它的性格嗎?”人們聽后覺得蠻有道理。還有一次他為一個姓裴的人作畫,初稿勾成,人們對畫反映平平。但在最后定稿時,他在人物額頭添了隱約可見的三根毫毛,就這三根毫毛,使這個人物神情性格,既達到逼真再現(xiàn),又具有豪爽、粗獷藝術效果,觀者無不叫絕。
從顧愷之作畫追求“神似”故事中,我們可以看出他是如何注重人物性格刻畫的。遂有“張得其肉,陸得其形,顧得其神”之稱。張乃張僧繇,傳聞畫龍不點睛;陸奶陸探微,作畫線條不斷被譽為“一筆勾”。
攝影界流傳一句話“以神寫意”,就是衡量攝影人采用什么理念和技巧處理畫面境界,不僅要樹立“胸包天地氣,身載三味風”那種創(chuàng)新精神,還要有“非神不意,有意乃神”的攝影心象化境,方能達到藝術之妙。
攝影語言的應用是作品的結晶。攝影是沒有國界的,它屬于世界性語言。大凡世界攝影經典之作,無論對哪個民族哪個國家來說,都有認識歷史和現(xiàn)實意義的價值。它有啟迪人生,陶冶情操和支撐文藝品格的內在生命力,這就是攝影藝術的審美超越性。這里所說的攝影并不是直白式的快餐,也不是那些反映無聊庸俗和低級作態(tài)的東西。如人物攝影照片,一幅作品既有留真寫照的功能,也能提升到“傳神”的審美意象。即便俯首拈來的直白攝影,也應有寓教于樂的本真健康所在。那些與“無知個性”結盟的膚淺畸影和張揚感官刺激的照片,雖然也有其存在的合理性,但它絕不是主流,絕對代表不了我們時代的本質特征與精神。
早期西方攝影家卡什的《丘吉爾》作品和近代意大利攝影家洛蒂的《周恩來》作品,堪稱為人物攝影的杰作。前者是追求人物情感融合與肖像精神;后者則是捕獲人物神態(tài),掌握典型的瞬間力量。中國人物攝影家鄭景康的《毛澤東肖像》和《老畫家齊白石》作品,被人們稱為近代人物攝影經典之作。他認為人物攝影的最高藝術境界,就是“以形寫神,神形兼?zhèn)洹薄K鲝堅诂F(xiàn)實生活中抓取人物典型形象,在創(chuàng)作中強調運用柔和細膩的光線,顯示人物面部影紋和質感。強調利用大光圈和深色背景,烘托和刻畫人物面部情緒和神態(tài)。這些舉世聞名的人物攝影名作,在藝術表現(xiàn)方面給人感覺是既偉大又平凡,既熟悉又陌生,做到審美價值和學術價值的一致性,是十分難得的。
有一句俗話:“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認為不想拍攝出精品力作的攝影家,不是合格的攝影家。藝術生命在于創(chuàng)造,而生活的海洋無疑是探求藝術創(chuàng)造的真諦。我的攝影《黃土魂》(獲得國內外獎牌九枚)創(chuàng)作成功,不僅打破了陜北沒有“大氣象”題材的論調,同時也得出追求本土力量的雄渾厚土,捕捉陜北人獨特個性的創(chuàng)作領悟:
1、作品從主題的發(fā)掘到升華,經歷三年的時間。從最早發(fā)現(xiàn)這一致富農民的創(chuàng)作主題,到后來在另一位牧民身上加以體現(xiàn)。充分說明中國富民政策深入人心。
2、作品反映的是貧困沙區(qū)牧羊人的瞬間,但他和負載天地的時代精神聯(lián)系起來。從正面歌頌了那種只知道無休止勞動、無休止奉獻的陜北人形象,同時從一個側面批判了那種自我陶醉的小生產農民意識。高傲與自卑,智慧與愚昧的矛盾統(tǒng)一,在作品中得到體現(xiàn)。
3、從創(chuàng)作角度,頂光是最不理想的光線,畫面以直射的頂光塑造與刻畫人物面部,使仰視的牧羊人沉思神態(tài)在額頭上產生高光點,更加深了人物面部的豐富層次,使形象更加豐滿,更有其個性。
4、作品構圖比較嚴謹,濃淡適宜,疏密有致,畫面分割規(guī)律和視覺重量與均衡關系得到很好表現(xiàn)。其節(jié)奏感和韻律感以及整體布局相互交融,達到更加有力的表現(xiàn)。
5、作品的感人點除貼切表達主題思想外,以黑白灰影調層次體現(xiàn)貧瘠、苦澀土地和艱苦環(huán)境鍛煉造成的強大生命力,使人聯(lián)想到今日陜北沙區(qū)的生存環(huán)境……
攝影評論家周建榮在《悲劇的美在哲理之中》一文中這樣說:“攝影作品《黃土魂》(陳寶生攝)從攝影藝術悲劇藝術美在哲理方面做到了一次大膽的嘗試,藝術家走進這廣闊的現(xiàn)實生活里,大膽地干預生活,揭示社會,把鏡頭焦點對準在民族文化心理的揭露上,悠久、古老、深沉的中華民族,艱險、荒漠、閉塞的黃土高原。就是這塊富有傳奇色彩的土地上,哺育著我們偉大的中華民族,并曾引以我們驕傲與自豪,藝術家的社會責任感和使命感,迫使陳寶生去表現(xiàn)自己民族的優(yōu)秀品質,同時也猛烈的撞擊那些貧困落后的精神病灶”。
黃土高原由于歷史條件與地理環(huán)境的限制和影響,形成了一個封閉自守,文化落后,觀念陳舊,經濟發(fā)展緩慢的自然經濟區(qū)域。使得長期生活在這里的人們容易形成于熟視無睹、反應遲鈍及原始勞動的現(xiàn)象。所以《黃土魂》是藝術家在巧妙地剝去表層的帷幕,注重對人物的性格與內心世界的窺探和刻畫,表達了人類的哲理思維、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以及人自身的悲劇矛盾沖突。作者贊揚著堅苦樸素的優(yōu)秀品質,恰恰在描繪了人的偉大與崇高的同時,表現(xiàn)了人的生活精神。
《黃土魂》主人公作為落后的、原始的、封建的小生產的形象來表現(xiàn),那種自滿、自足、自信甚至引以為傲的小農經濟意識的典型形象瞬間,善良、純真、樸實卻又完全沒有能力擺脫悲劇性命運。在這塊貧瘠落后的黃土高原上,只知道終日無休止的勞動、無休止的奉獻。沒有文化、沒有知識、沒有科學,幾十年如一日的原始勞動僅僅滿足于溫飽。作品《黃土魂》毫無疑問地帶有濃厚的悲劇色彩,就是因為體現(xiàn)出來的主人公那種對自然、對社會的不可抗衡和對命運的不能駕馭,卻又自滿、自足、自信的可悲的藝術形象,確實令人憐憫和憂慮。
《黃土魂》正是運用在揭示人類文明社會的迅猛發(fā)展進程中,新與舊、先進與落后、幸福與貧困的不斷替代的矛盾沖突的抑制與激化,揭示了人類在逐步擺脫貧困落后的過程中,看到了小生產意識的沉重束縛,讓人們從哲理性的高度深刻認識到封建意識的頑固。所以《黃土魂》在悲劇藝術形式里以否定的方式(落后、貧困、苦難)來肯定人生有價值的東西,并且以人類有價值的東西暫時的失意,來對丑惡的頑固保守勢力的強烈否定去表現(xiàn)作品的主題。這就是悲劇美其中包涵著的哲理性”。
《黃土魂》(1985年) 陳寶生攝
正是:不披紅來不掛綠, 春的展示富新意;
黃土塬上精靈圖, 自傲自信脫俗趣。
深深厚土浪漫風, 悠悠夢幻主旋律。
擺脫貧困自陶醉, 奉獻精神人生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