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位校友，姑且稱之為E，前天冷不防留言，描述了她當前充滿負能量的生活。因為工作要倒班的緣故，星期五一覺睡到午后一點多，賴在床上還不想起來，無奈肚子咕咕叫，不得不起身給自己做了一碗面條吃。吃完以后，下午三點多的光景，坐在沙發上玩手機，玩著玩著，迷迷糊糊的又打盹，再抬眼，已經是傍晚六點來鐘了。家人留言的信息也不愿意回復，彌散狀態下，她發現自己一整天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大概覺得太不可思議了，才發給我一條留言，后面又加了一句，希望以后的日子能不要那么苦，能多一點甜。
在我的印象中，E有這樣的低迷生活狀態，并不是第一次見，早在她還在學校念書的時候，這樣的場景就聽她親自對我說過。那個時候的幾乎每一個人，都在不小的壓力和很忙的日程表中各自應付得精疲力盡，E同樣也不例外。只是E精疲力竭疲于應付以后，會給自己找補，哪怕后面還有一堆的任務眼看就要到截止日期了，反倒生出了一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雄赳赳氣昂昂的氣勢，這種其實只是存在于感情層面，理性層面的她，也知道找補還不到時候，可是太苦了，撐不下去了，把自己委屈到快逼近絕境了，心里有口氣咽不下去。E找補的方式其實很簡單容易，不過就是在應該狂趕論文的白天狂刷手機屏幕，現實從點擊一個小視頻開始，接著進入到一集電視連續劇里，接著就沒有然后了，一集一集的看過去，停也停不下來，身邊張牙舞爪可惡的現實壓力都不見了，桃花源里的電視劇情令人如癡如醉，忘記了眼前煩惱，倒是為主角的遭遇生氣又擔心，恨不得她自己親自擼著袖子上陣去改寫劇情的走向。
從電視劇里抬起頭來緩口氣，上個廁所的時候，一刻鐘前還熙熙攘攘的圖書館，一下子都稀稀落落了，人群都不見了蹤影，仿佛憑空消失了一樣神奇，簡直是現實魔幻主義。再一看圖書館掛著的鐘，難怪是稀稀落落的場景，馬上要到閉館的時間了，論文還沒有寫上兩個段落，第二天就要交作業了，無奈被逼著要通宵達旦趕作業。那么辛苦的生活，真不是人過的，那么苦，那么難，天天熬夜趕作業，第二天還要強打精神靠咖啡續命繼續撐著去上課，凌晨兩三點心疼自己在整個世界都安然睡去的時候，還苦兮兮夜不能寐奮筆疾書趕作業，發個朋友圈感嘆一下生活的苦和痛，把自己逼得神經衰弱逼得有苦難言，也是同樣的注解，希望未來的日子不要那么苦，多一點甜。
曾經期待的未來來了，來了的未來，怎么還是那么苦，還是沒有多一點甜呢。當初E在念書時，就心心念念希望趕緊畢業，期待著畢業以后的日子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節奏來把控，再也沒有了趕也趕不完的論文作業，沒有看也看不完的課本資料，沒有日歷上標注著的大大小小的紅點提示的各種截止日期，可以舒舒服服正大光明的刷手機而沒有愧疚感，可以舒舒服服的一覺睡到午后陽光曬屁股而沒有辜負時間的內疚感，可以好好的可自己燒一頓有家的味道的飯而不是頓頓依靠著方便面湊活著應付肚子因饑餓而生出來的惡意，可以慢慢享受一欄一欄逛貨架上琳瑯滿目商品的超市而不用有時間限制。未來的生活那么緩，那么有生活的氣息，可以讓她恣意妄為隨心所欲卻沒有負疚感，未來的日子一定有好多甜。未來來了以后，和以前的苦日子怎么沒有什么區別，不過是趕論文換成了趕工作，學習的壓力變成了職場的壓力，生活仍然是那么灰撲撲的，想做的事情，仍然得不到完全的自由，或者說，按照自由自在量度的標尺過完了昨天的生活，卻覺得內心負疚感爆棚，這個生活怎么老是和她過不去，說好了的甜怎么還不來。
看著E的留言，那么似曾相識，也覺得一點兒都不詫然，仿佛E如今的生活就應該是理所應當的苦，如果有甜，那才是有些不正常。一眼看到別人的生活很容易，畢竟是置身度外事不關己的，判斷和總結都能一針見血恰如其分，倒是我安慰起來卻覺得有氣無力，也無妨，E需要的就是有氣無力的安慰寬慰罷了，她比誰都明白問題的癥結所在，她比誰都知道應該如何下手做出轉變，她比誰都懂更多的道理，兩年多前我們就曾經推心置腹討論過這些問題，多年前我們也都模模糊糊得出過一些結論和方法，兩年以后，同樣的結論和方法仍然適用，因為問題和糾結點和多年前的同宗同源。
還是兩年以前，我就邪惡的覺得，可能未來E還有一長段時間要過著那種猶如舊雜貨鋪里鋪滿了一層灰物品隨意亂丟亂放的凌亂日子，一邊沮喪又難過，焦慮又不安，一邊又繼續沉淪無法自拔的既定行為模式中，試圖從苦的當下生活里i，多給自己謀一點甜。這樣謀來的甜，是從未來偷來的吧，不然為何未來以來，期待里的甜卻都揮發不見了呢，剩下的都是滿嘴的苦。也許是被提前典當走了，提前預支又沒有還給未來，未來來了，只好再繼續向未來預支一些甜頭，才能撐過當下的苦澀。
E的留言，只能是當做情緒的一個表達出口，只能是誠懇卻又敷衍了事的勸慰，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看似充滿了正能量，實際上全是金玉其外敗絮的話。一旦開始要不做這樣敷衍了事的回應，E的反饋比誰都通透又明了，暗中又夾雜了無邊無際的“不可能做到”的意思，還包含著“已經那么努力了，畢竟以前的基礎就比別人差”的調調在，又不是家人，任誰也不愿意逼著人進入絕境，人家自己都說了，一直在向前走著，一直在努力著，只不過慢一點而已，生活已經那么苦難么難以忍受，誰有資格逼她更甚。
有些人需要的只是溫暖又怡人的玄幻安慰劑，有些人需要的是客觀也殘忍的現實分析和解決方法，不同的選擇，映照著不同的趨勢走向，多年以后，有些人仍然在過著似曾相似的生活，甚至苦比以前更多了，時間的紅利不僅沒有如期而至，反而把原有的資本都順帶著掠走一些。時間多么玄幻，讓我都找不到新的安慰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