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659年4月,唐高宗李治的親舅舅——太尉長孫無忌,突然因卷入一樁“謀反案”而被削去官職,發配到黔州(今重慶市黔江一帶)。
數月后,在專案組官員親赴黔州,進一步審理案件時,作為天下最重量級大臣的長孫無忌竟然選擇了自縊而亡,從而悲劇性的結束了其極富傳奇色彩的一生。
不少人傾向于把這一幕視為歷史上的“拐點級事件”:它不僅意味著長孫無忌超強影響力的終結,也昭示著曾叱咤風云百余年的關隴貴族集團就此黯然退出了歷史舞臺。
然而,長孫無忌之死也為世人留下諸多疑團:
要澄清籠罩在歷史上的層層迷霧,我們需要將時光倒退十余年,從一位宰相的被殺開始說起。
公元645年2月,已進入政治生涯末期的唐太宗李世民御駕親征遼東。當大軍行至河北定州時,他委派宰相劉洎輔佐皇太子李治留守于此,并囑咐劉洎,我在遼東期間,定州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唐太宗李世民(劇照)
劉洎慨然答道,皇上無需擔心,如有大臣敢亂來,我就先殺了再說。
《新唐書 劉洎傳》洎曰:“愿無憂!即大臣有罪,臣謹按法誅之?!?/p>
此言讓李世民大為詫異。貞觀時期,朝廷對死刑的判定有一套嚴密程序。在行刑當日,官員還要三次向皇帝請示。李世民當天也不進酒肉,只吃素食,以體現對生命的敬畏。
而劉洎張口便彪悍地說出“誰亂來就殺誰”,儼然以“手持尚方寶劍,擁有生殺大權”的顧命大臣自居。面對手下“明顯超出授權范圍”的“拍胸脯”,哭笑不得的李世民警告道,你這人性格粗疏,反應還賊快,如再不小心謹慎,恐怕會招致大禍。
《新唐書 劉洎傳》洎曰:“愿無憂!即大臣有罪,臣謹按法誅之。”帝怪其語謬,戒曰:“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卿性疏而果,恐以此敗?!?/p>
當年11月,李世民自遼東回到定州,一度重病不起。劉洎探視完皇帝后,對等候在外的官員褚遂良悲愴地說道,皇上身體長了毒瘡,前景不容樂觀。
褚遂良當即密報李世民,說劉洎聲稱,皇帝估計快不行了。不過也不必擔心,他將像古代著名的顧命大臣伊尹、霍光一樣,輔佐皇太子李治登基。誰如果不服,他就先殺了再說。
《新唐書 劉洎傳》帝還,不豫,洎與馬周入候,出見遂良,泣曰:“上體患癰,殊可懼!”遂良即誣奏“洎曰:國家不足慮,正當輔少主行伊、霍事,大臣有異者,誅之?!?/p>
李世民病體稍愈,立即召來劉洎、褚遂良,及當時在場的官員馬周對質。劉洎堅稱自己沒說過“要當伊尹、霍光”的話,并得到了馬周的佐證。而褚遂良則一口咬死對方肯定講了。
經長時間沉默后,李世民采用了褚遂良的證詞,宣布將劉洎“賜死”。
同在朝廷共事,褚遂良為何一定要置劉洎于死地呢?按史書說法是“二人不和”。而在多年后,褚遂良給唐高宗李治的一篇上奏中,則進一步揭示了玄機。
他在那份奏折中提到了三件事情:
《資治通鑒》:遂良至愛州,上表自陳:“往者濮王、承乾交爭之際,臣不顧死亡,歸心陛下。時岑文本、劉洎奏稱:'承乾惡狀已彰,身在別所,其于東宮,不可少時虛曠,請且遣濮王往居東宮?!加挚寡怨虪帲员菹滤姟跋瘸鬂u,獨臣與無忌同受遺詔……”
在那份奏折中,褚遂良明確指出,劉洎曾公開支持過皇太子李治的競爭者——魏王李泰。因此,褚遂良“構陷”劉洎的動機,顯然不會僅僅是因為“個人情感”。
在劉、褚二人各執一詞,且劉洎證言得到馬周佐證的情況下,李世民依然倒向了褚遂良一邊,恐怕也并非出于“草率”,而是另有考慮。
正如褚遂良所言,晉王李治在一開始并非皇太子的熱門人選。他不光順位排名在兩位兄長李承乾、李泰之后,還因為其“懦弱”的性格而飽受質疑。
甚至當李承乾、李泰因自身問題退出競爭者行列,“媳婦熬成婆”的李治順次上位后,李世民還一度考慮過另立吳王李?。ɡ钍烂衽c楊妃所生)為太子。因為后者氣質英武,“更像”李世民本尊。換言之,李世民需要一位強勢的繼承人。他擔心“懦弱”的李治無法駕馭大局,導致大唐王朝神器旁落。
然而,“個人魅力更強”的吳王李恪也存在著難以化解的硬傷。他母親楊妃是隋煬帝楊廣的親女兒。讓“亡國暴君的外孫”成為大唐第三任皇帝,似乎有那么一點大隋卷土重來的味道。李恪會順利得到大唐開國元勛們的支持嗎?
李治的親舅舅——長孫無忌(劇照)
當舉棋不定的李世民找來最親近的大臣長孫無忌征求意見時,后者堅決否定了李恪上位的方案。被激怒的唐太宗直斥長孫無忌存有私心,說后者不喜歡李恪的唯一原因,是因為李恪不是他的親外甥。長孫無忌辯解說,李治雖然不怎么“英武”,但宅心仁厚,不失為守成之君。如果皇上在繼承人問題上一變再變,恐怕會出大亂子。最終,自感時日不多的李世民妥協了。
《新唐書 吳王恪傳》:帝初以晉王為太子,又欲立恪,長孫無忌固爭,帝曰:“公豈以非己甥邪?且兒英果類我,若保護舅氏,未可知?!睙o忌曰:“晉王仁厚,守文之良主,且舉棋不定則敗,況儲位乎?”帝乃止。
此后,唐太宗便退而求其次,以“懦弱的繼承人”李治為基石,開始認真為“后李世民時代”謀篇布局。他精心挑選了一批“靠得住的”官員,派往東宮任職,以作為下屆政府的人員儲備。此外,他也鎖定了下屆官僚中最核心的人物——長孫無忌與褚遂良。如果“懦弱”的李治難以駕馭大局,那就為他找兩位強勢的大臣來做決定吧。
同時,假如有任何勢力可能對權力交接構成威脅,李世民也會毫不手軟地予以“清洗”。
很不幸,曾公開支持過魏王李泰,行事又“時常超出授權范圍”,“反應還賊快”的宰相劉洎,不僅是政敵褚遂良的眼中釘,也成了李世民心中的“不穩定因素”。
因此,劉洎有沒有講過出格的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其毛躁激進的行事風格,和魏王系官員的敏感背景,很難排除會為政權交接帶來“變數”的可能性。從大唐王朝的長治久安出發,李世民選擇了看上去“風險更低的解決方案”。這便是他殺死宰相劉洎的“神邏輯”!
基于相同考慮,李世民又于公元648年,將“懷有怨氣”的“軍中大佬”薛萬徹“除名徙邊”。后者曾被李世民贊為當世僅存的三大名將之一(另兩人為李績、李道宗)。
公元649年5月15日,距李世民辭世僅剩十一天,“三大名將”之首的李績也遭降職,被貶為疊州(今甘肅迭部縣一帶)都督。
詔令發出后,病榻中的李世民對李治說道,李績如果賴在京城不走,便是存有異心,可以立即斬首。如果他馬上啟程,就是日后能夠倚重的對象。等你登上大位后,務必將其調回京城,委以尚書仆射重任。此人必會因感恩而對你忠心耿耿。
結果,李績接到詔令后,連家門都沒回,便以“百米速度”啟程到疊州去了。
如果再算上之前主動請辭的李道宗,至此,“三大名將”悉數被踢出了“核心圈子”,紛紛遠離即將發生的“地震級”政權交接。軍中也再無資深大佬,敢去挑戰“下屆班子”的權威。
十一天后,“諸事安排妥當”的一代雄主李世民駕崩于翠微行宮含風殿,享年52歲!
大唐王朝正式進入了唐高宗李治時代!
李治成為新一任皇帝后,立即進位舅舅長孫無忌為太尉,兼中書令,同時主持中書省、門下省、尚書省的工作。
唐高宗李治(劇照)
在唐代,太尉為“三公”之首,屬于地位尊崇但不管具體事務的閑職。但中書、門下、尚書三省均為“實權”單位,稱為“三省六部制”。簡單而言,中書省負責自上而下發布詔令指示;門下省負責自下而上傳遞官書民情;權力最大的尚書省相當于國務院,統一管轄吏部、禮部、戶部、刑部、兵部、工部等六部尚書,負責行政。
李治讓長孫無忌統管“三省六部”,基本相當于官宣后者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二哥”!
然而,或許是不愿“名聲太盛”,長孫無忌堅決辭掉了尚書省的事務。李治遂改封其為同中書門下三品。這是一個宰相的官職。
唐代采用宰相議政制。雖然中書、門下、尚書三省是“實權”單位,但也只是執行部門。真正的決策機構是宰相團隊+皇帝。當有重大事情發生時,宰相們會聚集在朝堂議政,得出結論再報皇帝審批。皇帝蓋章同意后,再交由中書、門下、尚書等部門去執行。
最初,具有議政資格的宰相,只有中書省最高長官中書令(編制兩人),門下省最高長官侍中(編制兩人),尚書省最高長官左、右仆射。但這個圈子的編制最多六人,還經常缺編(當時左、右仆射均空缺),不利于博采眾家之長。為更好的發揮集體智慧,皇帝通常會給一些重量級官員發放“外卡”,讓他們與中書令、侍中等人坐在一起,以宰相身份共同討論軍國大事。這張“外卡”,就稱為同中書門下三品,意思是“相當于中書令、侍中”。
不言而喻,手拿“外卡”的長孫無忌,其真實影響力遠比當時正牌的中書令、侍中更大,堪稱首席宰相。
過了數月,李治遵從李世民遺囑,將被貶在外的李績召回京師,委以尚書左仆射之職。然而,沒多久,李績便堅決要求辭職。作為戰功彪炳的“三大名將”之首,李績肯定會在軍事政策上發表高見。但如果再手握尚書省大權,那“文武雙全”的他,豈不比長孫無忌更出風頭?對于一個剛從“雪藏”中走出的“老江湖”來說,這似乎是一件讓人不安的事情。
李治挽留李績不住,便也給后者發了一張同中書門下三品的宰相“外卡”。
除了長孫無忌與李績外,在李治登基初年,其他具有議政權的宰相還包括:
宗室方面,李世民的六弟,李治的叔叔荊王李元景出任司徒;李治的兄長,也就是李世民曾一度想取代李治立為太子的吳王李?。ㄊ樱M位為司空。
司徒、司空與長孫無忌的太尉同屬于“三公”官銜,不負責具體事務,只為顯示地位“尊貴”。如果一定要對“三公”做排名,則太尉長孫無忌高于司徒李元景,后者又高于司空李恪。
《新唐書 百官》:太尉、司徒、司空各一人,是為三公。
如此安排,基本都是李世民臨終前的意思!
然而,唐太宗當年或許沒想到,僅僅三年后(公元652年),大唐王朝高層便迎來了一場地震級的“大洗牌”。
事情起因于開國元勛房玄齡兩個兒子的內斗。
公元648年,邗國公房玄齡病逝。按慣例,其長子房遺直繼承了爵位。然而,次子房遺愛的夫人——最受李世民寵愛的女兒高陽公主,對此安排卻極為不滿。由于懼怕公主淫威,房遺直曾主動請求讓出爵位,但未獲當時仍在世的李世民同意。
公元652年,也就是唐高宗李治登基后的第三年,為了奪過爵位,高陽公主竟誣告房遺直對其“非禮”。由于事關開國豪門與公主聲譽,此案遂由首席宰相長孫無忌親自審理。在調查過程中,“極為憋屈”的房家長子揭露了一個驚天大陰謀——其二弟房遺愛正在籌劃謀反!
原來,房遺愛有位朋友,正是當年因“心懷怨恨”而被“除名徙邊”,現已回到京城的“名將”——薛萬徹??捶窟z愛在繼承人問題上“不太如意”,“對現實早已不滿”的薛萬徹遂建議,要想徹底改變命運,只能干一票“大的”。如果有必要,薛萬徹愿意貢獻自己的“萬夫不當之勇”,和動用軍隊中極為廣泛的人脈。
此言讓房遺愛興奮不已。他本人也曾擔任過負責宮廷安全的右衛將軍,在禁軍中同樣有些“資源”。再加上高陽公主在宮廷中星羅棋布的關系網,似乎這想法具有相當的可行性。
更進一步,一旦政變(或是行刺李治)成功,他們認為,荊王李元景最合適推舉出來主持大局:一方面,李元景位列司徒,屬于宗室中的頭面人物,能夠“鎮得住場子”;另一方面,房遺愛的三弟房遺則迎娶了李元景的女兒為妻,這是一個“能夠講上話”的人。
當房遺愛借助“聯姻關系”與李元景套近乎后,半開玩笑半認真的提出,他可以聯合“名將”薛萬徹等人,讓李元景的人生變得“更加璀璨”。如果當時的皇帝是李世民,估計借一萬個膽,李元景也不敢接茬;但如果皇帝是“懦弱”的李治,那似乎“一切皆有可能”。更邪門的是,李元景自稱,他還曾夢到過用雙手捧起日月的詭異場面……
得到房遺直的檢舉,驚出一身冷汗的長孫無忌立即對房遺愛進行突審。沒多久,“心理素質一般”的后者便將謀反細節和盤托出。
就這樣,一樁牽涉到開國功臣薛萬徹,宗室頭面人物李元景,以及多位開國元勛后代、公主的驚天大陰謀,便因為一起家族內斗案而曝光于天下。然而,故事并沒有結束!
按大唐律令,房遺愛必將難逃一死!為了爭取“立功”,他向長孫無忌送上了一份“大禮”:一口咬死吳王李恪也參與了謀反計劃!
李治的庶兄——吳王李?。▌≌眨?/p>
當年,吳王李恪因為氣質英武,一度被李世民考慮立為繼承人。正是無忌竭力阻止,才保住了李治太子之位不失。事后,李恪與無忌也因此結下“梁子”。
比“梁子”更讓無忌不安的,是唐高宗李治登基以來,吳王李恪“人氣”的持續飆升。盡管史書未載明細節,但能夠得到“眾人擁戴”,李恪大概率“作了不少秀”,例如效仿當年的秦王李世民開文學館,匯聚“十八學士”,著書立說,指點江山,廣收人心。
在長孫無忌看來,“眾望所歸”的吳王李恪,對李治的潛在威脅,其實要遠遠大于看似地位更高的荊王李元景。極為熟悉宮廷秘聞的房遺愛,可謂非常精準的把握住了長孫無忌的忌憚心理。
不過,除了房遺愛單方面的口頭證言外,李恪謀反的事實證據并不充分,甚至這事還頗有點違背常理:李元景雖然名義地位高于李恪,但李恪的真實影響力又高于李元景。二者的“量級”基本半斤八兩。一個叛亂集團怎么可能同時擁戴兩位“最高元首”?
正因為此,“吳王卷入謀反案”的說法,在當時就遭到了普遍質疑。
《舊唐書 李恪傳》:海內冤之。
然而,李世民曾引用過的“神邏輯”,于此時又飛入了長孫無忌的腦海:褚遂良對劉洎指控的真實性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劉洎對于政權移交時的威脅是真實的。同理,房遺愛證詞的真實性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眾望所歸”的李恪對于李治帝位的威脅也是真實的。
最終,長孫無忌采用了房遺愛的證詞,“做實”了李恪的謀反罪名。按史書說法,長孫無忌的意圖在于“以絕眾望”:由于李恪比李治看上去“更像李世民”,只有讓前者從地球上消失,才能徹底斷絕類似房遺愛、薛萬徹這樣投機者,靠政變“扭轉命運”的希望。
《資治通鑒》:恪名望素高,為物情所向,無忌深忌之,欲因事誅恪以絕眾望。
史載,李恪臨死前,曾悲憤的說道,長孫無忌竊弄威權,構害良善,如果祖宗社稷有靈,一定會讓其走上滅族之路!
吳王恪且死,罵曰:“長孫無忌竊弄威權,構害良善,宗社有靈,當族滅不久!”
然而,將李恪拉下水的房遺愛或許沒想到的是,等待他的依然是斬首之刑。作為案件主謀,盡管他有某些“立功”表現,但依然不足以免死。
公元653年2月,震驚天下的謀反大案最終宣判如下:房遺愛、薛萬徹、柴令武被斬首;荊王李元景、吳王李恪、高陽公主、巴陵公主被“賜死”;侍中宇文節、江夏王李道宗、左驍衛大將軍執失思力遭流放嶺南;已故開國元勛房玄齡設在帝王宗廟中的靈位被取消。
謀反大案的結案,讓多重“潛在威脅”在一夜間煙消云散,同時也讓長孫無忌的個人影響力達到了人生最巔峰。甚至連李治對于皇后的選擇,都要先征求他的意見。
武昭儀與李治(劇照)
公元654年冬季的一個夜晚,李治帶著最寵愛的妃子——武昭儀(即后來的武則天),親臨太尉官邸,與無忌一家把酒言歡。觥籌交錯間,李治當場將無忌寵姬所生的三個兒子封為散朝大夫,享受朝廷俸祿,同時還慷慨贈送了足足十車的金銀珠寶。
所謂“無事獻殷勤,必定有問題”。酒宴行將結束之際,李治終于切入正題,說當今的王皇后沒有兒子,暗示他想把有兒子的武昭儀立為新的后宮之主。結果長孫無忌左顧右盼,竟不接茬,導致宴席不歡而散。
事后,武昭儀又讓其母楊氏親自出面,多次到太尉府請求無忌支持,均無功而返。原東宮官員,禮部尚書許敬宗也曾數次相勸,都遭到了無忌痛斥。
客觀而言,長孫無忌不同意換皇后,也有他的道理:
當年,長孫無忌在竭力阻止李世民以李恪換李治時,采用的理由正是太子為國家根本,不可輕易更換。而李治一上來就這么彪悍的動作,長孫無忌不同意實屬正常。他連李世民的面子都敢駁,又怎么會過于在意李治與武昭儀的感受?
但李治很郁悶:身為堂堂皇帝,他竟然沒有“婚姻自由”。
也就在這段時間,發生了一件看似不起眼,但其實影響深遠的事情。
中書省正處級的官員——中書舍人李義府因為被長孫無忌厭惡,遭到外貶處罰。當調令即將進入復核程序時,李義府聽到風聲,慌忙找消息通達的同僚求救。同僚告訴他,方法也簡單,只要你不怕得罪長孫無忌等宰相,敢上表請求立武昭儀為皇后,包你轉禍為福。李義府心想,反正他都已經要“OUT”了,也不怕再惡心宰相們一次,便遵照建議,寫了一篇熱情洋溢的上奏,恭請皇上一定要滿足全天下黎民百姓共同的心聲,趕緊冊立“德藝雙馨”的武昭儀為新皇后。
李治看到奏折后,眼睛都圓了,當即召李義府進宮,不僅告訴后者調令取消,還額外賞賜了整整一斗的金銀珠寶。敏銳的武昭儀獲悉此事后,也秘密派出使者對李義府進行慰勞。沒多久,瀕臨外調的正處級官員李義府便平步青云,成為正司級的中書侍郎。
于是,“李義府事件”便成為一起活生生的教科書式案例。它極具說服力的告訴了大臣們“選邊站隊”的結果:支持王皇后,就是支持宰相團隊的工作,支持傳統美德;支持武昭儀,就是支持當今皇上的幸福,支持個人的美好前程!
基于與李義府相同的訴求,禮部尚書許敬宗、御史大夫崔義玄、御史中丞袁公瑜也成為另立皇后的支持者。在武昭儀母親楊氏的穿針引線下,這個群體已成為一股具有共同利益,擁有隱形組織的新興勢力。其幕后的靈魂人物,正是在歷史舞臺中冉冉升起的新一代超級巨星——武昭儀(武則天)!
公元655年8月,長安縣令裴行儉獲知了確鑿消息:“在多位大臣的請愿下”,“有了底氣”的李治,將很快就更換皇后的事情向宰相團隊攤牌。當裴行儉將消息密報長孫無忌與褚遂良等人后,心情沉重的大唐宰相們經討論得出結論:更換皇后的決定一旦實施,“潘多拉的魔匣”將會就此開啟,大唐王朝必將迎來一場腥風血雨的滔天大禍。
然而,還沒等宰相們有所行動,長安縣令裴行儉便遭到了外貶處罰。原來,支持武昭儀的御史中丞袁公瑜聽說裴行儉“通風報信”的行為后,立即通知了武昭儀的母親楊氏……
山雨欲來風滿樓。公元655年9月,在沒有任何鋪墊的情況下,李治宣布召見當時四位最具重量級的大臣——太尉長孫無忌、司空李績、尚書左仆射于志寧、尚書右仆射褚遂良。
在外殿,褚遂良對長孫無忌與李績說道,皇上今天找我們,肯定是為了皇后的事情。這件事必須有人站出來。太尉是皇帝的親舅舅,司空是開國的大功臣,你們都身份尊貴,“死諫”的角色,還是由我來扮演吧。
然而,李績突然推說“身體不適”,拒絕晉見。這樣,進入內殿的就只剩下三位重臣。
《資治通鑒》:績稱疾不入。
一見面,李治果然開門見山,以“皇后無子”為由,提出想冊立武昭儀為新皇后。按計劃,褚遂良站了出來,成為那個不討喜的“惡人”。他除了強調皇后出身名門望族,且沒有過錯外,還提到李世民在臨終前,特意把病榻前的李治與太子妃(即后來的王皇后)委托給褚遂良的往事;直言廢掉王皇后,就是違抗李世民的遺命。
《資治通鑒》:遂良對曰:“皇后名家,先帝為陛下所娶。先帝臨崩,執陛下手謂臣曰:'朕佳兒佳婦,今以付卿?!吮菹滤?,言猶在耳?;屎笪绰動羞^,豈可輕廢?臣不敢曲從陛下,上違先帝之命!”
此話直接“把天給聊死了”。李治很不開心的停止了溝通。然而一到次日,唐高宗便再度于朝堂召見眾臣,重提此事,大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之勢。
這一次,褚遂良表現得更為強硬,說陛下如果實在要換皇后,也最好另找一個豪門大族。武昭儀以前侍奉過先帝,已是眾所周知。陛下怎么可能認為這件事能夠掩耳盜鈴瞞住全天下的人?千秋萬世之后,后人們又將怎樣看待陛下?
俗話道,打人不打臉,此言竟毫不留情的撕開了“最讓李治與武昭儀徹骨刺痛的傷疤”!然而,可能這也正是李世民認為褚遂良為“骨鯁之臣”,并將其任命為兩位僅有的顧命大臣的原因。
說到最后,激動不已的褚遂良竟將手持的朝笏放到殿階上,以頭叩地,直至流血不已,說今天犯了逆天的死罪,望陛下能放我一馬,讓我辭職回鄉。
《資治通鑒》:遂良曰:“陛下必欲易皇后,伏請妙擇天下令族,何必武氏?武氏經事先帝,眾所具知,天下耳目,安可蔽也!萬代之后,謂陛下為如何!愿留三思!臣今忤陛下,罪當死!”因置笏于殿階,解巾叩頭流血曰:“還陛下笏,乞放歸田里。”
李治大怒,命人將其趕出殿外。而一直躲在幕簾后傾聽的武昭儀更是氣的幾乎吐血,厲聲喝道,為何不把這個沖撞皇帝的鄉巴佬杖斃了?
關鍵時刻,一直沉默不語的長孫無忌插話道,褚遂良是先朝顧命大臣,即使有罪,也不能加刑。
而自始至終,在場的尚書左仆射于志寧竟沒敢說半句話。
事后,侍中韓瑗,中書令來濟兩位宰相,也通過面見與奏折的方式進行了勸諫,但均遭到了李治的無視。
過了幾天,“小病初愈”的李績入宮面見皇帝。愁眉不展的李治問道,我想立武昭儀為皇后,但遭到褚遂良的竭力阻止。如果顧命大臣不支持,這事兒是否就該算了?
老謀深算的李績既沒說行,也沒說不行,而是看似中立的回答道,這是陛下的家事,何必問外人?李治聞言大喜,遂堅定了更換皇后的決心。
李績的回答也為更換皇后的宣傳方向定了調。于是,禮部尚書許敬宗這才當著滿朝文武,堂而皇之說出了那句“話糙理不糙的名言”:莊稼漢多收了一點小麥都會有換老婆的想法。皇帝冊立新皇后,又關諸位什么事?你們又在反對什么?
《資治通鑒》:許敬宗宣言于朝曰:“田舍翁多收十斛麥,尚欲易婦,況天子欲立后,何豫諸人事而妄生異議乎?”
而“反對最堅決”的褚遂良則因為“沖撞皇帝”被外貶為潭州(今長沙)都督,算是殺一儆百,以儆效尤。
公元655年10月,唐高宗正式下詔,廢王皇后為庶人;數日后,又在百官請求下,立武昭儀為新皇后。
當天,武皇后即上表,說前些日子,兩位宰相——侍中韓瑗、中書令來濟,雖然曾反對過陛下冊封我為宸妃(李治曾為武昭儀專門創立的封號,地位僅低于皇后,但因韓瑗與來濟的反對而作罷),但他們的出發點是為了國家。這種敢于直諫的精神殊為可貴,希望能夠予以嘉獎。
該表章說明,武皇后雖然喜獲高升,但并沒有得意忘形,反而主動向曾反對過她的宰相團隊表達善意,希望能與后者冰釋前嫌。
然而,當李治將奏章向韓瑗與來濟展示時,后兩者反而愈發不安,數次請求辭職,但未獲批準。
次月,李治召集文武百官于朝堂,為武皇后舉行了極為隆重的冊封儀式。這場儀式唯一奇怪的地方,在于儀式的主持人是司空李績,而不是李治的親舅舅——太尉長孫無忌。
于公于私,長孫無忌都是當仁不讓的第一人選。如果他不親自主持,反而會引發群臣的普遍猜疑。而性格相對“柔弱”的李治,和急欲表達“善意”的武皇后,似乎也沒必要不顧大局,主動繞開無忌。
因此,太尉不主持儀式的唯一原因,只能是由于他本人的拒絕。然而,這個決定可能也并非出自“賭氣”,而是形勢使然:在褚遂良、韓瑗、來濟等盟友為阻止武昭儀上位,不惜官職,相繼犯顏直諫的情況下,身為“帶頭大哥”的無忌如果又去為新皇后“站臺”,不僅是政治立場上的“神反轉”,更是把“把老兄弟們都給賣了”。
然而,在對皇上、皇后如此重要的儀式上,長孫無忌拒絕擔當“所有人都認為應該由他來擔當的角色”,與“父親因厭惡兒媳而拒絕出席兒子婚禮”的做法同樣決絕,相當于以“撕破臉”的方式,把內部矛盾公開化了。
通過這場儀式,武皇后也徹底明白:無論她怎么“表達善意”,長孫無忌都不可能被爭取過來。為避免重蹈吳王李恪的覆轍,她需要有所行動。幸運的是,武皇后手中擁有一張李恪所沒有的王牌,那就是當今皇帝!
公元656年正月,為順應許敬宗等官員的愿望,同時也“成全原皇太子李忠的謙讓”,李治將武皇后之子李弘立為新一任皇太子。這樣,東宮就納入到武氏的掌控范圍。
同時,在皇帝照顧下,武皇后的盟友們紛紛喜獲高升。沒多久,代表人物許敬宗、李義府便就任宰相之職。
當時的宰相成員包括:太尉長孫無忌、司空李績、尚書左仆射于志寧、侍中韓瑗、侍中許敬宗、中書令來濟、中書令李義府、同中書門下三品杜正倫。許敬宗、李義府的入圍,無疑稀釋了長孫無忌對宰相團隊的影響力。
公元656年12月,侍中韓瑗上書,申言褚遂良是社稷重臣,被貶在外已超過一年,希望能將其調回京城。但李治似乎對殿內頂撞之事仍耿耿于懷,并沒有同意。
為阻止褚遂良回京的企圖,李義府找來劉洎之子,令其為父鳴冤,說當年宰相劉洎之死,純屬褚遂良的“構陷”,希望能夠為父翻案。此為釜底抽薪之計:一旦劉洎平反,褚遂良不僅“骨鯁之臣”的“耿直人設”將會土崩瓦解,弄不好還會被扣個“欺騙先帝,誣陷忠臣”的“大帽子”。當李治向左右征求意見時,眾人揣摩上意,都說劉洎冤枉,唯獨一位叫樂彥瑋的侍臣說,“賜死”劉洎是先帝李世民的決定,翻案不僅是打褚遂良的臉,更是打先帝的臉。此事遂作罷。
公元657年3月,出于侍中韓瑗與中書令來濟的建議,潭州(今長沙一帶)都督褚遂良被調任桂州(今桂林一帶)都督。在唐代,都督相當于軍區司令,負責轄區防務。潭州都督統管潭州、衡州、郴州等七州兵馬,桂州都督統管桂州、昭州、賀州等十七州兵馬。
當調令下達后,按照武皇后的意思,許敬宗、李義府立即上奏,說桂州是用兵之地,韓瑗與來濟調動褚遂良的目的,是想里應外合,圖謀不軌。
大概是拒絕褚遂良返京的事情讓李治自我感覺有些“心虛”,而許敬宗、李義府渲染的陰謀論又加深了他的不安全感,因此,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唐高宗遂將侍中韓瑗貶為振州刺史,中書令來濟貶為臺州刺史。褚遂良的調令也被取消,改任愛州(今越南清化)刺史。
到愛州后,感覺身體狀態很差的褚遂良便向李治遞送了文初曾提到的那份奏折,講了三件事情:第一、貞觀時期,盡管皇太子李承乾與魏王李泰曾是皇位繼承人的更熱門選擇,但褚遂良卻是少數一直支持晉王李治的人。第二、皇太子李承乾失勢后,劉洎曾強烈建議讓魏王李泰入主東宮。正是褚遂良挺身而出,阻止了這件事發生。第三、李世民去世前,病榻前只有兩位顧命大臣接受遺詔:長孫無忌與褚遂良!最后,褚遂良希望李治看在他已經風燭殘年的份上,能準予其回到京城家中。
然而,奏折遞上去后,沒有收到任何回應。次年,這位曾親受李世民遺命,在過渡時代為大唐王朝做出過卓越貢獻的顧命大臣,便凄涼的客死他鄉,病逝于愛州任上,終年63歲。
公元659年4月,隨著長孫無忌的盟友——褚遂良、韓瑗、來濟等宰相相繼被排除出“核心圈子”,武皇后的目標終于鎖定到了“最終的boss”身上。
當時,許敬宗在審理一起涉及官員韋季方的朋黨案件時,由于逼問太急,韋季方竟然選擇了自盡(未遂)。這起意外事件也為許敬宗提供了表演的舞臺。在武皇后授意下,許敬宗一步步誘導韋季方供出了與長孫無忌串謀造反的“證辭”。
當興沖沖的許敬宗將“內情”向李治和盤托出時,后者坦陳與長孫無忌之間,確實因相互猜疑而溝通不暢,但仍拒絕相信,親舅舅竟然會意圖謀反。
《資治通鑒》:上驚曰:“豈有此邪?舅為小人所間,小生疑阻則有之,何至于反!”
許敬宗反問李治一個問題,如果威震天下的長孫無忌意圖造反,該怎么去制止?
當年,李世民針對劉洎,無忌針對李恪的“神邏輯”再次被許敬宗引用:韋季方證言的真實性其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李治本人也承認“雙方因猜疑而溝通不暢”的情況下,影響力超強的長孫無忌,對于李治的威脅是真實的!
這也正是李治沒有與長孫無忌對質,便匆忙做出“處理”意見的原因。因為皇帝必須要在長孫無忌“行動之前”先發制人!不過,李治也向許敬宗提出一個關鍵要求:皇帝承擔不起殺舅的罪名!
《資治通鑒》:上又泣曰:“舅若果爾,朕決不忍殺之,天下將謂朕何!后世將謂朕何!”
當月,一代權臣長孫無忌便被削除太尉官銜與封地,改封揚州都督,但實際被重兵“護送”前往黔州(今重慶彭水縣)安置。
其“黨羽”,原侍中韓瑗、王皇后舅舅柳奭被除名,尚書左仆射于志寧被免職。長孫無忌之子長孫沖被流放嶺南。褚遂良之子褚彥甫、褚彥沖被流放愛州(于途中被殺)。
三個月后,李治成為專案組,委任李績、許敬宗、辛茂將、任雅相、盧承慶五位大臣,共同審議長孫無忌的“謀反大案”。許敬宗則派遣盟友袁公瑜前往黔州,向軟禁中的無忌指明了兩種結局:即使無忌“拒絕配合”,“謀反大案”也一定會被坐實,長孫家族必遭滅族厄運(為使對方信服,袁公瑜很可能展示了褚遂良兩個兒子的人頭);如果無忌“選擇配合”,避免“讓皇帝背上殺舅的罪名”,則事情還有回旋的余地。
最終,長孫無忌選擇了在住所自縊而亡,換得了兒子長孫沖的“免死”。
《新唐書 長孫無忌傳》:無忌投繯卒,沖免死。
無忌“畏罪自殺”后,李治隨即下令,判“同案犯”韓瑗、柳奭(王皇后舅舅)斬立絕。由于韓瑗已死,官差遂開棺驗尸后,方才回去復命。
至此,長孫無忌勢力被一網打盡,朝中再無人可威脅到李治與武皇后地位。
長孫無忌曾是當年玄武門之變的關鍵策劃者,又貴為第一宰相,影響力冠絕天下,為何一旦遭到打壓,竟然毫無反抗之力?他束手就擒的原因是出于忠君意識,還是別有隱情?
如果要進一步追溯,真正的決定性人物還是已去世多年的李世民。唐太宗當然相信無忌的忠誠,但這并不妨礙對其可能膨脹的權力進行制約。
貞觀十八年,李世民曾對自己的重臣們做過一番點評。他認為,長孫無忌聰明、敏銳,判斷力超強,善于“回避嫌疑”,但帶兵打仗不是他的強項。
《資治通鑒》:上曰:“長孫無忌善避嫌疑,應物敏速,決斷事理,古人不過;而總兵攻戰,非其所長……”
此話再明白不過的暗示:長孫無忌沒掌過兵權!這正是他與發動玄武門之變時的李世民,發動高平陵之變時的司馬懿,發動陳橋兵變時的趙匡胤,最大的區別!也是李世民敢放心任命其為主要顧命大臣的一個關鍵原因。
或許是擔心無忌“鎮不住軍隊的場子”,李世民才在辭世前,將李績、薛萬徹、李道宗等“三大名將”悉數踢出了高層權力核心,以免政權在移交時橫生枝節。
然而,李績被貶后,李世民又專門向李治強調,后者一旦上位,務必要親自將李績召回京城,委以重用,令其成為只忠于皇帝的心腹大臣。按李世民設想,為避免權力格局此消彼長后走向“另一極端”,身為“三大名將”之首,且在軍方具有強大影響力的李績,將成為制衡長孫無忌的關鍵人物。數年后,在廢立皇后的重大問題上,李績果然選擇了與長孫無忌截然不同的答案,算是呼應了李世民當年煞費苦心的安排。
不過,李績的定位也并非三軍總司令,而是首席軍事顧問。他可以對戰略問題發表重要意見,但最終決定仍須由李治本人做出,并通過直屬皇帝的“十六衛”大將軍、將軍們去執行。皇帝才是真正的三軍總司令。這是確?;蕶喾€固的關鍵,也是首席宰相長孫無忌最終只能束手就擒的根本原因。
有觀點將長孫無忌之死歸結為“構陷”李恪的報應。但冤冤相報的邏輯,很難解釋為何中國歷史上顧命大臣們多不能善終的事實。戰國的呂不韋、秦朝的李斯、趙高,西漢的呂祿、上官桀,東漢的何進,東吳的諸葛恪,曹魏的曹爽,北周的宇文護,劉宋的檀道濟,明朝的楊漣,清朝的鰲拜、肅順等,不一而足,全都死于非命。
即使被稱為千古名相的西漢權臣霍光、明朝首輔張居正,縱然生前榮耀無比,一旦身死,也逃不了滅族或抄家之厄運。
究其原因,在于顧命大臣這崗位在設計上就自帶“過渡屬性”。他們的職責,是為尚不能掌控大局的新皇帝“守住場子”。一旦皇帝期望親政,顧命大臣的歷史使命理論上就該終結。如果后者拒絕交權,等待他們的,多半會是一場腥風血雨。
當然,除了海量的失敗者外,也有極少數的幸運兒,如建立西晉的曹魏顧命大臣司馬懿,建立隋朝的北周顧命大臣楊堅,建立北宋的后周顧命大臣趙匡胤。但隱藏在成功者榮耀背后的,則是原皇室家族的凄然破碎。
皇權要實現新老更替,不能不設顧命大臣。但顧命大臣的存在,可能本身就對皇權構成威脅。這正是帝王世襲制度無法破解的最大悖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