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命晉大夫魏斯、趙籍、韓虔為諸侯。”(書中原文)
公元前403年,周威烈王二十三年,晉國的三位大夫,當時晉國三大家族的族長魏斯、趙籍、韓虔被天子任命為諸侯。上一講我們提到了全書的紀年,可以看出司馬光編書的風格。按理說全書如何開篇必然是重中之重,應該起到開宗明義的作用。參考司馬遷的《史記》,全書從《五帝本紀》這樣的上古時代開篇,然后按夏商周秦漢的順序依次書寫。考慮到周之前的夏商時代過于久遠且史料不全,司馬光作《資治通鑒》完全可以從周文王、周武王這樣傳說中的賢君開始書寫,或者某個元年開始。但是司馬光獨獨選取了周威烈王二十三年開始,周威烈王也不算是什么有作為的君主,這是為何呢?實際上,從正文我們不難猜出,年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事件,也就是韓趙魏被周天子正式任命為諸侯這件事情很重要。
為了讓大家更好地理解司馬光的想法,這里簡單補充一點背景知識:周朝是怎么樣的社會結構。周武王伐紂之后,受限于當時社會管理水平的落后,為了更好地實現國家治理,將直接管轄以外的土地分封給自己的親戚和少數功臣,被分封之人即為諸侯。諸侯在分封土地建國,享有高度自治權,在領地內可以進行二次分封大夫一級的貴族。周朝的貴族實行嫡長子繼承制。相對于其他分封出去的諸侯,周天子是最高一級的嫡長子。所以,周天子不僅是政治上的領袖,也是宗族的領袖,是天下所有同姓貴族的大族長。分封之初,各個諸侯國君大多是姬姓王族,即便不是也會與姬姓王族聯姻。在這樣的親屬關系和宗法關系下,國政即是家政,政治關系就是親屬關系。為了保持家族和國家的穩定,就出現了禮。禮規定了宗法社會下每個人應當承擔的責任和義務。比如繼承權只有嫡長子享有,諸侯必須效忠天子,大夫必須效忠諸侯,不同等級的人享有不同等級的吃穿用度規范,任何人都要嚴格遵守。孔子最初提出的儒學總是從親屬關系角度來解決社會問題,就是因為孔子生活于宗法社會的時代,整個學說都是宗法社會的產物。而隨著社會的進步和親戚關系的疏遠,這套僵硬的禮必然難以適應社會發展。當人們在現實中沖破原來禮的約束,也就帶來了“禮崩樂壞”。宗法社會禮的約束雖然隨著時代的進步有所改變,但整體而言貫穿于整個封建專制社會。所以,在周朝和司馬光的視角來看,韓趙魏三家在歷史上第一次以大夫的身份竊奪晉國政權,還被天子封為諸侯實在是意義重大的典型事件。三家分晉確實是一件重大歷史事件,是歷史逐步從刻板規矩的宗法社會進入實力為王的叢林社會的重要標志。實際上公元前453年韓趙魏已經聯手打敗晉國另外一大家族智氏并實質瓜分晉國,只是在公元前403年才被周天子封為諸侯。不少歷史學家以公元前453年作為春秋戰國的分水嶺,而司馬光卻認為三家實質分晉遠沒有50年后的公元前403年三家被周天子正式分封為諸侯重要。只有后者才能作為一部歷史哲學專著的開篇。因為后者意味著韓趙魏從人人得而誅之的亂臣賊子成功洗白,被官方認可,并擁有了合法名分。在儒家的價值體系中,名義問題是原則問題,是底線問題,哪怕既成事實無法推翻,名義上也不能做一絲一毫地讓步。儒家圣人孔子有一個著名的主張,他認為治國的第一要務是正名,“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就表達了“正名”的重要性。正是因為儒家把名分問題擺在了政治學的制高點,所以儒家才有一個別稱,叫作名教,那些擾亂名分規則的人因此被稱為“名教罪人”。這樣的觀點現在看起來,確實比較迂腐。歷史梟雄曹操的觀點“不得慕虛名而處實禍”,應該更加契合現在多數人的看法。畢竟實實在在的利益,遠比虛無縹緲的名分重要的多,后者完全應該為前者讓路。而司馬光這樣的觀點主要源于其核心政治主張——國家要力求穩定,這樣的政治主張與其在北宋政壇經歷的風風雨雨密切相關。在儒家思想中,必須正名才能穩定。在《資治通鑒》的內容中,司馬光也正是依托各個歷史事件詳細闡述“正名”和“穩定”的政治思想。作者后續的讀書筆記也將會依次詳細講述。所以,司馬光才會把韓趙魏被正式分封為諸侯這樣一個“名不正”的小事件作為全書的開篇,把這件表面上的小事件解讀為全部歷史當中最大的教訓。最后補充一點,三家分封從當時現實角度講其實是周威烈王不得已而為之(后續會詳細解讀),司馬光所講的名分其實根本無從堅守,而且這也是滾滾向前的歷史大勢所趨,根本無法阻擋。司馬光有表達觀點的權利,我們同樣也可以從更宏大的視角去學習和審視歷史。司馬光的核心政治主張是國家要力求穩定。在儒家思想體系中,只有正名才能帶來長久的穩定。所以,司馬光才會把韓趙魏被正式分封為諸侯這樣一個“名不正”的小事件作為全書的開篇,把這件表面上的小事件解讀為全部歷史當中最大的教訓。陳述完重大標志性事件后,司馬光開始追敘韓趙魏三家如何打敗智氏并實質瓜分晉國。原本比韓趙魏三家更猛的晉國最大勢力——智氏將正式登場。「 如果喜歡,歡迎點贊、轉發 ?( ′???` )比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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