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天生的遲鈍,還是自帶童心。每次,去看山、看水、看花、看云,都覺得是第一次般驚奇。總是驚奇于花開得這么好了,有的已經(jīng)都敗落了,枝頭的青青葉片已經(jīng)這么大了。
是不是這個春天在斗室困得太久的緣故?只覺得這個春天錯過了花期,錯過了許多美麗的時光。只好一次次在圖片之間留戀徘徊踟躕激賞。
站在陌上的時候,站在春風里,過往的許多個春天,那些許多個賞花的時刻,我都忘記了。從來沒有覺得記憶力這般差勁,剛剛轉身都不能準確去想起剛剛與人交談的內(nèi)容,一句話到唇邊,常常要枯索了柔腸才能確切地想起。
有人說,我們沒有饒過歲月,實在是,歲月真的沒有輕易饒過我們。以前,我總以為人的老是從不再對窗外事物感興致開始的,現(xiàn)在才知道,記憶力的蛻化也是最明顯的標志之一。
偶爾,我也會想起,我們曾經(jīng)一同看過的青荷,看過的鳶尾,現(xiàn)在都怎么樣了?轉身,我便不再關心,去忙別的事情了。我在想,所有的花都是感性的,唯有人是理性的。因為,只有花才能這樣不管不顧,這樣恣意放縱,這樣歇斯底里不留后路的去盛放,去愛,去瘋。而人是萬萬做不到的,人都是比較含蓄,比較內(nèi)斂,比較實用的。即使做一件事,愛一個人,都是遲遲疑疑,給自己留足了后路,將自己保護得毫發(fā)無損。只是,在起風的深夜或者落雨的黃昏,悄悄地傷感一回而已。所以,花永遠是光鮮靚麗,奪人眼目。而人,永遠是灰撲撲,異常平庸。
某天,一個朋友說,我對你有所區(qū)別,在于對所有人我都能夠理性處理,唯你,我做不到,總是不由自主帶著感性。那一刻,心里毫無來由感動了一回,感覺在世間所有的委屈和煎熬都是值得的。
看見這些花,毫無來由想起隱忍這個詞。或許,是一個人說過吧。他說,現(xiàn)在學會了隱忍。隱忍別人的小脾氣,隱忍一切不合心意的人事。總是相信,人不到一定年齡,是學不會一些事情的,是不懂生活的幽微之處的。總是經(jīng)歷一些人事,受些挫折,遭遇一些欺騙和人心的隱晦,才會珍惜那些光明和溫暖。
有人說,人就像山間的石頭,從棱角分明總要磨礪到圓潤通融。隱忍是必經(jīng)之路,不知為何我聽見這個詞的時候,心里還是疼了一下。或許,有著太多明明白白的懂得。
那個剛剛落過雨的黃昏,我繞著一個游園靜靜地走著。道路兩側碩大新鮮的花兒,都在雨水的浸潤和寒風的摧殘下,零落一地。我在花瓣前面站了很久,感覺憂傷。憂傷這個詞,總是不定時跑過來和我糾纏不休。讓我在瞬間感覺特別的迷惘和困惑,甚至于不知道活著的意義。
有人說,世間好物不堅牢,彩云易散琉璃脆。我一直在擺脫某種情緒,比如憂傷和多愁善感的毛病。到頭來,發(fā)現(xiàn),一切都是徒勞。我依然是一個情緒化的人,骨子里有些潮濕永遠曬不干。感謝那些愿意忍受我瞬間毫無緣故黯淡下來的目光和心情的人,讓我始終能夠自由地做自己。
改變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需要多深的愛才能做到?比如,這些花,她們總是在固定的季節(jié),時間盛放。除非,遭遇強烈的氣候變幻。就像人,生活軌跡、環(huán)境不一樣,會養(yǎng)成不同的性格,習慣,甚至對待生活和處理人事的方式。這些固定下來的模式,就是我們整體的自己。某天,當一個朋友站在花叢中,漫不經(jīng)心的地說,這個世間從沒有人能夠改變我,唯有你改變了我很多。我在這平淡的口氣之下,聽見很多深摯的回響,聽見很多彭拜涌動的激流。感到非常的驚訝,也非常的動容。
是呵,這個世間,我們每天都能夠遇見不同的人,能夠駐足在我們生命里,并且能夠潛移默化改變我們的人有幾個呢?微乎其微,稀少如珍珠。我只想說,我的朋友,如果,遇見能夠讓你們感覺是值得,這便是此生最大的圓滿。只愿余生在充滿艱辛和悲歡的路上,我們能夠肝膽相照、安暖與共、坦誠相待、悉心照拂。別無所求。
花開的季節(jié),一個朋友打來電話。她說,每當別人說她宅,說她應該多出去走動,應該多交些朋友。她就會據(jù)理力爭,說自己不需要朋友,自己只需要一個朋友就行。別人問她,她總說我的名字。可是,她心里也特別的虛。因為,我們平時都是各忙各的,偶爾打個電話,一年也見不上一次面。說是朋友這般寡淡,不是的話卻時時惦記。
我在想,什么是朋友呢?比如這開著的花,有成千上萬人從她身邊走過。都只是贊嘆她的美麗,只有一個人停下來,認真地聆聽她的心事,只有一個人看見她歷經(jīng)嚴冬和風霜的掙扎,那些隱秘的難以啟齒的微弱之處。就像我之于她,我就是那個停下來的那個人,這樣看來我們算不算朋友呢?我想我們只是比較幸運,偶然的遇見,便懂得了彼此,看穿了那些倔強背后的軟弱。
讓我們做一朵特立獨行,自由行走的花吧。繞過瑣瑣碎碎庸庸常常的生活,繞過是是非非恩恩怨怨的人群,不亂于心,不困于情,不念過往,不懼未來。蝴蝶來了我們共舞,蜜蜂來了我們逢迎,風兒來了我們落下,細雨來了我們瑩徹,太陽來了我們微笑。讓我們自自然然地生,自自然然地滅。足夠真實,足夠美麗,足夠忘情,足夠灑脫。
此生,無論生活賜予我們苦樂,就讓我們像一朵花兒一樣,永遠懷抱希望和善良,永遠向著陽光開放,委婉而深情。不辜負春意,不辜負時光,不辜負那些初見便溫暖如春的人。
寒雪:河南洛寧人,自謂一個常年居住冰島的野生女子。嗜風、嗜花、嗜雪、嗜愛、嗜字為生。幻想,幻想,無盡的幻想,以手寫心,已出版文學作品集《半面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