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馬之家
我有一套房子,它有一個頗顯怪異的名字--“海馬之家”。知道的人,都明白怎么回事兒;可不知道的人,乍一聽,還真有點像某種動物的收容所。
我曾以為,這里將是我一生的家;我曾以為,回到了這里,心就有了歸屬;我曾以為,回到了這里,才叫回家。 我們的小區傍山而建,依著古雁嶺,透著窗戶一眼望去,那滿山的風光便盡收眼底,好不美麗。我的房子坐北朝南,冬暖而夏涼,戶型也很不錯,大大的落地窗,有兩個陽臺,一個在客廳,一個在廚房。早晨,太陽剛剛爬出山頭,第一縷陽光就從客廳的陽臺照射進來,房子里瞬間便透亮起來,滿屋子的陽光,照的花兒都心花怒放,羞答答的爭著搶著做那太陽的新娘;傍晚,太陽漸漸沉落,晚霞偕著夕陽又從廚房的陽臺走了進來,品上幾杯晚茶,看著樓下戲耍打鬧的小孩子,幸福,愜意。
古雁嶺的山風吹過來,帶著一股親切的芳草和泥土味,淡淡的,香香的,吹走了一屋子的戾氣和疲憊,彌散在房子的每個角落。我喜歡這味道,它是故土的味道,更是媽媽的味道。燈紅酒綠遮人眼,紙醉迷金失人心,這城市太過喧囂和繁華,這可味道它不一樣。我在母親的泥土里長大,不能忘的終究是不能忘卻的! 房子是心的歸宿,不管一天進進出出多少趟,可每當我抬腳跨進門檻的一剎那,一種莫名的安全和歸屬感就涌動全身,讓我再也記不起任何的煩憂和疲乏。房子也是家的依戀,不管身在哪里,家永遠都是最沉的想念,別人的家再好,也不及自己家的溫暖。正所謂,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
這房子的裝修是我耗盡心血的拙作。我是一個要強的人,也是一個特立獨行的人,我追求與眾不同,就像我的人生一樣,我不想千遍一律,凡桃俗李。裝修也是一門學問,門道很多,對于剛剛入世的我來說,一起都是那么艱難。俗話說,隔行如隔山,對于根本就不懂設計,也不懂裝修行業的水淺水深的我來說,難免會吃一些虧,難免會花一些冤枉錢,但山再高路再遠,該去扛得還得抗,該去交的學費還得交。一個人,總得讓夢上路,一個人,總得學著去生活。 有錢人裝修房子,都是裝好了,晾曬通風過好幾個月才敢搬進去住,可我沒錢,我也管不了那么多。白天,我陪著工人們一起裝修,在那灰頭土臉和汗流浹背里,我才明白,原來苦和累也可以分享,苦和累也是一種幸福。晚上,我陪著房子一起睡去,那看似又臟又硬的破舊床板,睡在上面卻比睡在哪里都踏實和靜謐。睡不著的時候,便看看窗外的滿天繁星,它們你一眨我一眨,俏皮的打著眼;再看著滿地堆放的磚塊、沙石、水泥和木料,橫七豎八的躺了一地,好似睡的正香。看著他們,怎忍吵到它們的嬉戲和酣睡,關上昏燈,拉上破簾,彼此不去打擾,都在各自的世界里安靜的睡去!
從秋天的黃,再到冬天的白,從上玄月,再到下玄月,秋天的童話在北風呼嘯下漸漸成了現實,我裝修了房子,房子也裝飾了我的夢。夢是希望的開始,家是愛情的港灣,我裝好了房子,也收獲了愛情,海馬之家便由此而來。自此,海馬之家里不再只有大海的溫柔和波瀾,也多了馬兒的倔強和美麗。 有了房子,有了愛情,我便真的以為就有了家。可七八年的蹉跎歲月,不算久,但卻轉眼間物是人世,人走茶涼。海馬之家里,海的味道還在,可馬兒卻不知道跑向了哪里,連影子都找不見。或許她長大了,也或許明白了,馬兒本該屬于草原的,那里才是她的家。大海終歸不及草原的美麗,留不住的終究還是留不住。
馬兒走了,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原點。我打量著房子的角角落落,眼里盡是自己曾經灰頭土臉裝修的樣子…夜深了,人靜了,這海馬之家里再也沒有往日的溫存,多的只是幾分淡淡的憂傷和冰冷。我一個人默默地坐在客廳里,關了電視,孤燈只影,滿屋的冷清與孤獨,久久無法入眠。 早晨,溫煦的陽光依舊透過玻璃照射進海馬之家,滿屋子還是那熟悉的透亮和溫暖,一切依舊如從前,可我卻不再也感覺不到那當初的溫暖和光明。每走一步,仿佛都可彎腰拾起過往的的一段記憶,每走一步,仿佛都能看到馬兒歡快的樣子。客廳里,馬兒席地而坐,一邊吃著東西,一邊看著電視;衛生間里,馬兒照著鏡子,自信的裝扮自己的美麗;廚房里,臥室里,走到哪里哪里都是她的影子…這房子承載著我太多的記憶和情感,猶如一本貯滿情與愛的畫卷,翻開任何一副,都會找到過往的溫暖和美好。我不想直視,可又不得面對,不想停留,可又不得久住… 躺在鋪滿回憶的婚床上,眼淚里我用記憶的碎片還原著過去的點點滴滴,或許只有墻角那靜臥的破舊吉他仿佛才能與我達成心靈上的某種默契,陪我見證過這里曾氤氳的幸福和快樂。
旭日東升時刻,我站在古雁嶺上,向著房子的方向一眼望去,陽光下房子再也沒有往日的光輝,那斑駁的黃漆外墻漸漸脫落,露出了一道道淺淺的裂縫…這歲月的磨蝕終究是無情的,風蝕了房子,也風蝕了我! 我的房子,我的海馬之家,我不知你能否陪我變老,我也不知能否陪你變舊。可我知道的,是我離開了你,倘若我離開了,我的心將迷失方向,飄無定所;倘若我離開了你,我的靈魂將浪跡天涯,無處安放!
站在小區的門口,駐足了很久很久,我不知道何去何從…若真的有可能,我愿身去漂泊,心依然留在那個夢開始的地方--“海馬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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