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作文命題考查意義的偏離與回歸
——審視2021年全國新高考Ⅰ卷作文題
劉衛(wèi)平
【摘 要】 2021年全國新高考Ⅰ卷作文評分的“趨中率”問題更為突出，與命題技術存在關聯(lián)性，命題的能力指向發(fā)生一定偏離，考查意義偏離正確方向。基于此，有必要實現(xiàn)作文命題技術的三個“回歸”，即回歸材料作文題的命題原點，回歸寫作能力的認知原點，回歸高考考查的價值原點。
【關鍵詞】 高考作文 命題技術 回歸
高考作文命題對中學作文教學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然而，目前高考作文命題依舊存在著與新課程改革價值取向不一致的地方。為了深入認知這一問題，首先要明白的是，高考命題的考查意義是什么？命題實踐怎樣體現(xiàn)這一意義？這兩個問題看似簡單，實際上須仔細研究。
一、緣起：高考作文評分的怪象
長期以來，由于作文評價缺乏客觀的標準，作為標準的執(zhí)行者，在理性的支配下，評卷者評分往往趨于一致，出現(xiàn)較高的“趨中率”，也就不足為怪。當前高考作文題基本為60分，占整卷分值的40%，可是它的測試效果不盡如人意。評卷分數(shù)基本集中在35分到50分之間，這也意味著作文有效分值由60分無形縮減了16分。教育部考試中心趙靜宇等人研究也發(fā)現(xiàn)類似情況：60分的寫作試題, 分數(shù)呈正態(tài)分布時理論上最優(yōu)的標準差應達到10分, 實際的標準差卻往往不超過5分。［1］一道高分值的試題分差卻如此之小，已是作文評卷場上一種奇怪的現(xiàn)象。
為此筆者在2021年全國新高考Ⅰ卷作文的評卷工作過程中特意進行了觀察和研究，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兩個突出問題。一是很多考生未能真正寫出符合題意的作文。也就是說，就本篇作文來說，審題能力將考生離散開來。二是與2020年高考相比，2021年高考作文“趨中率”更為明顯，平均分大體一致，但高分段人數(shù)明顯偏少，優(yōu)秀作文卷明顯減少。出現(xiàn)這種“離散點單一化、優(yōu)秀卷減少”的現(xiàn)象，原因何在？不外乎與評卷和命題有關，但是評分標準具有延續(xù)性，客觀性也較強，所以問題終歸于作文命題。作文命題問題將投射在學生的作文質(zhì)量中，據(jù)全美寫作工程和全美教育發(fā)展評價委員會的研究報告，學生的寫作質(zhì)量與作文命題質(zhì)量之間存在很大關聯(lián)。［2］因此，高考命題只有走“能力檢測科學化”之路，才能確保考試的科學性、規(guī)范性與公平性。若是命題的考查意義偏離正確的方向，則將給考生乃至整個語文教學帶來致命一擊。
二、內(nèi)核：高考作文命題的能力偏離
堅持發(fā)展語文學科核心素養(yǎng)的“能力標準”，是高考作文命題的價值追求與發(fā)展態(tài)勢。如果我們深入研究2021年全國新高考Ⅰ卷作文題，就不難發(fā)現(xiàn)，高考作文命題存在能力導向性問題，容易導致考生寫作偏離。
1.考查閱讀能力，易致理解性偏離
2021年全國新高考Ⅰ卷作文題有一段168個字的提示性材料，要求考生閱讀這些材料后寫作文，因此讀懂材料是寫作文的基礎，讀透材料是寫好作文的關鍵。而要讀懂、讀透，至少需要三種閱讀能力：一是語言解碼能力，二是概括分析能力，三是邏輯思維能力。三種能力缺少任何一種，都容易導致理解性偏離。
這段材料文字量適中，但其邏輯層次復雜，有總分、假設、因果等邏輯關系，同時其意念也豐富，不僅有強弱轉(zhuǎn)化的內(nèi)容，還有體育、身體等關鍵信息，這些意念會直接影響考生對材料的理解。即使給考生充足時間，很多考生也不一定能抓住材料要領，更何況在考場短時間里，要讀好材料，無疑是一大思維挑戰(zhàn)和心理考驗。對考生來說，若因閱讀材料出現(xiàn)理解性偏離而導致作文丟分，實屬有點冤屈。因為閱讀理解能力的考查已在閱讀題中體現(xiàn)，考生不該為同一能力的不足而“埋單”。假若材料內(nèi)容不易把握的話，那么對部分理解能力欠佳的考生來說，尚未動筆就已注定失敗。所以，將“寫作考查”變成“閱讀考查+寫作考查”，這無疑是高考考查意義的異化。
2.考查審題能力，易現(xiàn)方向性偏離
審題是一種復雜的智力活動。從寫作過程來看，審題是寫作的一道必備程序，但從評價過程來看，審題是一項決定作文生死的因素，“符合題意”是高考作文評分標準的第一條，題意猶如列車的方向，方向錯了，一切努力都是徒勞的。可見，審題是寫作中的一項“四兩撥千斤”的技術指令；當然，也是一種能力。
2021年全國新高考Ⅰ卷作文考查審題能力，該題由提示性材料、導語、要求三部分組成。審題，其實就是“讀好”提示性材料、導語、要求以及三者之間的線性關系。首先，提示性材料來自毛澤東撰寫的文章《體育之研究》，整個材料談論的是體育之效，即體育能使人的身體發(fā)生強弱轉(zhuǎn)變。其次，導語部分說“以上論述具有啟示意義”，寫作的起點并不是整個材料，而是材料中論述部分，即冒號之后的內(nèi)容。因此表面上談的是體育問題，其實指向的是強弱轉(zhuǎn)化的問題。換言之，體育只是寫作的引子。而所謂“啟示意義”，其實就是之前作文題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內(nèi)容和含意”，面對這種陌生化的表述，考生頓感束手無策，很難讀懂題目的潛在要求，即由體育延伸至更廣更豐富的社會生活。因而，這道作文題有虛晃一槍之嫌。從閱卷現(xiàn)場來看，至少一半的考生都沒能識破命題者的命意，出現(xiàn)方向性偏離。主要有兩種情況：一是平時作文基礎較好的學生高考得分較低，二是平時作文基礎一般的學生高考甚至能得高分。這種能力與結(jié)果“倒鉤”的現(xiàn)象，充分說明高考命題存在技術性問題。
3.考查闡釋能力，易生結(jié)構性偏離
按理，作文題的提示性材料提供寫作的內(nèi)容，并對寫作的范圍和邊界做適當限制。但限制不是僵硬的約束，而是給考生盤活思想、推進思維的空間。任何作文題都考查兩個方面：一是獨特的感悟、發(fā)現(xiàn)，二是藝術地表達。前者是考查思維能力，后者是考查語言能力。
可惜的是，2021年全國新高考Ⅰ卷作文題并沒有為考生提供思維推進的空間，很難讓考生發(fā)現(xiàn)自我。換言之，寫作空間相當狹窄，幾乎停留于材料的闡釋上，難以將論證和推理深化，深入分析成為一句空話，讓考生在命題者設定的框架內(nèi)，闡釋已定的看法，其結(jié)果是命題者、考生和閱卷者三者之間相互敷衍。原因是多方面的，但命題的導向性影響難辭其咎。因為作文題論述部分為考生提供論證結(jié)構，也就是說分論點基本已被確定，即有三部分：強者會變成弱者，弱者會變?yōu)閺娬撸瑯淞⒄_的強弱觀。三部分呈現(xiàn)一種線性關系，并且三部分的內(nèi)涵應該在同一層面，即使說理，也只是“平面說理”，難以進行“下位說理”。若是沒梳理好這種層次關系，就很有可能出現(xiàn)結(jié)構性偏差，這種偏差對考生來說是致命的。從所選的優(yōu)秀作文來看，作文結(jié)構大多是同質(zhì)的。這種結(jié)構性設置的作文題對打擊套作功不可沒，但有違于高考評價體系中的“創(chuàng)新性”。
三、破解：高考作文命題技術回歸
命題是一項多重規(guī)約之下的風險性技術工程，而高考作為一種高利害的考試，其命題應最大限度地追求科學性、規(guī)范性與公平性。當前，最要緊的是，找尋高考作文改革的方向和路徑，使作文考試不斷深化，應是每位作文命題者不可推卸的使命。
1.回歸材料作文題的命題原點
標題作文、話題作文有著不可避免的宿構弊端，經(jīng)過時間的檢驗和歷史的選擇，材料作文走入高考命題的舞臺中央。作文題類型的變遷，本質(zhì)上是作文設計價值取向的演變，材料作文向“學科育人”的價值回歸，育人至少有兩層含義：一是培育高階思維能力，二是培育對社會生活有關注習慣與分析能力的人。材料作文有著天然優(yōu)勢，可充分展示學生對生活的分析能力與思維能力。正如王沖、張開所言：“材料型作文無疑是體現(xiàn)學生創(chuàng)新精神和分析、解決問題能力的良好載體。”［3］可以說，開放性是材料作文題的命題原點。
如何實現(xiàn)作文命題中的開放呢？其一，創(chuàng)設角度的多元性。理論上，材料作文的內(nèi)容豐富、角度多元，可為考生提供較為豐富的寫作角度。但命題時由于考慮到要防套作，往往會為材料內(nèi)容設置重重限制，于是寫作角度被窄化。2021年全國新高考Ⅰ卷作文題就是如此，一級論點即寫作立意已被確定，甚至二級論點也已被限制。其二，制造思維的矛盾性。為了拓寬寫作思維的空間，作文材料應體現(xiàn)出時代價值觀的多元化和客觀生活的豐富性，甚至材料本身就給定或蘊含一個對立性、爭議性、矛盾性的情境。比如2020年新高考Ⅰ卷作文題“疫情中的距離與聯(lián)系”蘊含著矛盾性的概念，要求考生綜合對立概念，建構自己的觀點，做出價值“選擇”并為自己的立場找尋理據(jù)與事?lián)Ｆ淙鹬乜忌牟町愋浴Ｃ}要有強烈的對象意識，要充分考慮到考生的個性特征。考生的個性特征主要在兩方面：一方面是生活認知的差異性，考題應給他們提供一定的選擇空間，如2017年全國Ⅰ卷作文題提供12個關鍵詞，讓不同生活經(jīng)驗的考生自由選擇；另一方面是表達潛能的差異性，考題應命制偏于實用和偏于審美都能寫的題目，讓不同言語才情的考生盡情綻放。
2.回歸寫作能力的認知原點
“寫作能力是指寫作過程中所需要的各種能力。”［4］高考作文是考生各項能力的綜合集聚。寫作涉及的因素很廣，當然測評的維度也很多，包括考生的卷面、情感、態(tài)度、價值等，若都一一檢測，貌似很周全，其實際測評的目標與功能反而變得模糊，測評的信度被消減。高考最需要檢測的是寫作能力，而寫作能力至少包括三方面：審題立意、布局謀篇和語言表達。
如今高考試題在審題立意上有所強化，因而，高考作文題常受指摘。基于此，有必要在命題方面淡化審題能力，讓高考真正回歸到檢測寫作能力的原點。其一，材料表述要簡明。高考寫作是在對材料信息進行吸收、內(nèi)化、整合等過程的基礎上，表達自己對信息的理解與外化。若是材料信息復雜、深奧，考生要在短時間內(nèi)讀懂信息的表層和深層含義，無異于“水中望月”。因此材料表述切忌冗雜與詩化，而應簡潔明了，比如2019年全國Ⅰ卷作文題的表述就較為通俗直白。其二，材料命意要集中。若是作文題直接點明“核心命意”，即價值觀念、表達要點、重要要求，則將大大降低審題難度。就2021年全國新高考Ⅰ卷作文題而言，不妨將材料導語“以上論述具有啟示意義”改為“以上關于身體強弱轉(zhuǎn)變的論述具有啟示意義”，這樣的表述使命意集中，“既能深化命題的思維內(nèi)涵，也能提高作文題的測試效度”［5］。其三，材料形式不求新。要淡化審題，材料形式就不能像變色龍一樣變來變?nèi)ィ驗槟吧牟牧闲问綄忌膶忣}極為不利。
3.回歸高考考查的價值原點
《中國高考評價體系》強調(diào)：“高考是國家選拔人才的重要途徑，不僅承載選拔和評價的功能，而且是實現(xiàn)立德樹人的重要載體和素質(zhì)教育的關鍵環(huán)節(jié)。”［6］高考的主要功能除了為考生開辟自我發(fā)展的道路外，更重要的是為國家選擇高素質(zhì)的建設者和接班人。作文作為一道大分數(shù)試題，理應通過檢測來科學區(qū)分不同水平的學生，即不能讓考生在某一個分數(shù)段扎堆。鑒于此，高考命題的首要追求不應是要有多少人文性的教育功能，而是將考生分層離散，這樣的試題才具有“高信度”和“高效度”。
我們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如今高考作文分數(shù)的“趨中率”問題依舊嚴重，甚至有惡化傾向。解決此問題的途徑除了優(yōu)化作文評分技術以外，有必要優(yōu)化作文命題技術。具體來說：其一，增強命題的預設性。命題者不僅要關注試題本身，更要從“學生本位”出發(fā)，體驗作文的適切性與層次性，預設試題能多大程度“分化”考生，檢測考生哪些能力。預設在兩個半小時的問答中，如何激發(fā)學生表達的欲望？如何檢測學生思維與識見？其二，秉持高考考查目標。作文命題是一項嚴肅的工作，其嚴肅性體現(xiàn)在嚴謹和科學方面，既要考查學生的思維品質(zhì)，也要考查學生的表達能力，其最高追求是真實反映考生的實際水平。因此，命題時要秉持高考考查目標，充分考慮“為誰選拔人”“選拔什么樣的人”和“怎樣選拔人”的上位問題和價值審視，對道德水準不同、思維方式有異、素養(yǎng)品質(zhì)有別的考生進行全方位考查，這將有利于必備知識更豐富、關鍵能力更強、學科素養(yǎng)更高的考生脫穎而出。
要之，作文命題要遵循一定的科學原理，符合學生的認知發(fā)展規(guī)律，完成大規(guī)模考試賦予的神圣使命，真正體現(xiàn)高質(zhì)量專業(yè)化的命題水平。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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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榮維東.寫作教學的關鍵要素與基本環(huán)節(jié)［J］.語文建設，2018（6）.
［3］王沖，張開.高考語文作文試題的發(fā)展與改革路徑［J］.課程·教材·教法，2017（10）.
［4］趙寧寧，等.高中生議論文寫作能力指標體系研究［J］.考試研究，2021（1）.
［5］鄭玉財.概念限制：高考作文命題的關鍵技術［J］.語文學習，2018（5）.
［6］教育部考試中心.中國高考評價體系［S］.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19：9.
（廣東省中山市實驗中學 528403）
[《中學語文教學》2022年第4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