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家族》——這部電影由是枝裕和執導,中川雅也、安藤櫻、松岡茉優等出演,2018年在戛納電影節榮膺金棕櫚大獎。
其實是枝裕和是金棕櫚提名的常客了,2001年的《距離》、2004年的《無人知曉》、2013年的《如父如子》、2015年的《海街日記族》都曾被提名卻都沒獲獎,這次除了頒給《小偷家族》之外,多多少少有一點頒給是枝裕和本人的意思。
作為日本著名的導演,是枝裕和一向堅持用日常生活中的細節片段來構成影像,似乎在刻意回避那些外在沖突,這也許是他影片票房比較平常的原因。
一部好電影,它不僅僅在講述一個故事,是枝裕和導演想要通過《小偷家族》這個故事,對某一些社會問題進行討論。《小偷家族》討論的是家暴、被子女嫌棄的老人、家庭冷暴力種種這些原生家庭出現的問題,以及一個新型自組家庭到底能走多遠、組成家庭的到底是血緣還是愛與責任的問題。
這個看上去幸福和諧的家庭,成員之間實際上沒有絲毫血緣關系。在小偷家族里,每一個成員都沒有血緣上的羈絆,而他們之所以組成了這樣一個家庭,都是因為自身的選擇,他們都來自一個不幸的原生家庭。
女主角信代的母親對她很不好,前夫也一直虐待她,直到柴田治出現并且與她一起出于防衛把前夫殺死。
柴田治是因為殺了人入獄一段時間后而前途更加灰暗,只能去當小工,是一個碌碌無為的底層人民,因為沒文化、沒收入,所以在平時生活中畏畏縮縮,內心深處極度自卑。
亞紀則是因為家庭偏愛而逃出了原生家庭:亞紀父母偏愛小妹而給亞紀帶來的孤獨感導致她離家出走,即使自己離家出走1年多了父母也不在意,還能淡定地跟外人說自己去了澳大利亞留學。
奶奶初枝,被前夫拋棄以后被自己的親生兒子嫌棄。是枝裕和給了很多初枝奶奶的牙的特寫,從她那個吃橘子的特寫可以推測她應該是沒有了牙齒,所以也特別喜歡吃面筋。初枝奶奶死的那一天,樹里的第一顆牙齒掉了,這個應該是導演的特殊安排。除此之外,導演還給初枝安排了一個無聲臺詞,出現在初枝和家人們去海邊玩的時候。初枝獨自一人坐在沙灘上,望向自己的“假家人”時,初枝感覺到自己時日無多,于是便無聲地說出了自己的告別:“謝謝你們”。
由里生在一個不幸福的原生家庭,被家暴而渾身是傷。父母把她當成意外降臨的“出氣筒”,不止一次地告訴她“真后悔把你生下來”。
來到柴田家后,由里尿了床,會一個勁兒地說“對不起”;她不敢穿新裙子,因為每次被父母當出氣筒打完之后,媽媽會給她穿新裙子,這讓她心生恐懼和不安;她手臂上有一塊被熨斗燙出來的傷疤,卻謊稱是摔的。
素昧平生的柴田一家,給了由里在原生家庭里沒有的愛和溫暖。信代會告訴她,你沒做錯的事,不需要道歉;新裙子你穿著很好看,沒人會打你;信代還溫柔地撫摸她手臂上的疤痕,說你看,我手臂上也有一塊。
最感動的是信代緊緊地抱住由里說:“爸爸媽媽打你,不是因為由里不乖。不要相信他們說的,因為喜歡你才打你,真正喜歡你的人,只會像我這樣緊緊抱著你。”由里失蹤的消息上了新聞【這里是好心記者發現由里失蹤而并非他父母報警】,柴田夫婦怕了,想把由里送回去。
但由里不愿意,因為相比較那個充滿暴力、冷漠的家,她更喜歡這里,因為在這里柴田治會給由里變魔術、奶奶會給由里縫衣服、信代會幫由里洗澡、姐姐會給由里剪頭發,這里更能帶給她家的溫暖。
事件敗露后,信代在警察局靜靜責問:“把孩子生下來就是父母了嗎?”確實,身為生父母把孩子視為累贅,無止盡的家暴,沒有盡到父母職責,結局不言而喻。
祥太是治在偷東西時救回來的。治一直希望祥太能叫他爸爸,但祥太一直開不了口。祥太回學校時,治追著公交車跑了很久,祥太透過車窗,默默地喊出了那句“爸爸”,令人動容。
幾個原生家庭有問題的邊緣個體,通過自由選擇而組成了一個新家,雖然他們毫無血緣關系,但經營過后的感情卻無比牢固,其樂融融。即便東西多是偷來的,即便連人都是湊來的,但卻不影響它的內在價值。即使是短暫的溫暖,卻是一生的回味。他們什么都沒有,但卻有愛。正因如此,家里的每一個人才得以察覺,血緣不是唯一的家庭紐帶,而無私的愛和默默地付出才是。
即便如此,這樣的家庭到最后也抵不過現實的殘酷,最后也只能解體。因為小偷家族代表的是一種與當下合理制度的沖突,終究不被現實社會所接受,解體也是必然。這正是枝裕和想借這個電影表達的,他用一個特殊家庭自選的美好,揭露了當前社會制度下所存在的現象:用看似合理的去掩蓋那些事實上的不合理。
《小偷家族》背后所隱藏的正是這個社會現有的看似合理的基本制度下所充斥的混亂和各種問題:
生下孩子就自然成為父母了嗎?
僅僅以血緣關系為紐帶組建的家庭真的比自選行為更加被社會所認可嗎?
合乎法律準則的背后隱藏的就一定是事實上的合理嗎?
電影中講了許多次有關“小黑魚”的故事:故事的原名叫做《Swimmy》,是由美國繪本作家 Leo Lionni 在1963年出版的一部兒童繪本故事,從1977年起,便被編入了日本小學二年級的課本中。
故事寓意是小黑魚之所以能打敗強大的金槍魚,是因為它們一家人始終團結在一起,組成一條大魚的樣子,這才嚇走了金槍魚。小偷家族中的成員本身就是一條條弱小的小黑魚,他們處于不幸福的原生家庭,處于社會的底層,游走在法律所約束的邊緣地帶,但他們用團結的力量,用彼此的愛和羈絆,展現出了家庭中最本質最美好的模樣。
小偷家族是一個虛假的家族。從血緣、從法律去看,他們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一家人,但從情感角度去看,他們分明比很多靠血緣聯系起來的家庭,更像是一個家庭。
這部電影的幾個角色充滿了許許多多的矛盾,他們是偷東西的壞人,但他們做了很多好事,給了別人一個家以及無私的愛。他們的快樂和金錢無關,和物質無關,只要愛的人陪在身邊,愛很簡單。如果說他們是好人,但他們卻因為自己的無知違抗著法律的準則。
人性本沒有絕對的對錯之分,只有善惡之明。而內心善良的人,即使身處深淵,也能引吭高歌,點燃希望和斗志。現實雖然殘酷,但即使在底層,也要透過那一點縫隙,看到天空絢爛的煙火。
是枝裕和導演一向擅長把握電影的節奏,《小偷家族》娓娓道來的故事情節,平靜、理性、隱忍,但平靜背后隱藏的是濃濃的溫情與安心、是無形中傳遞出來的感動、是直擊人心的強大力量。
本片中有兩個比較突出的技巧:
一個是人物之間的距離和朝向。是枝裕和想要表達具有親密感的人物時,會在鏡頭空間中把主角人物距離拉近,反之則會拉遠。在《小偷家族》中很多的鏡頭把主角在畫面中重疊在一起,給觀眾以非常親密的暗示。而在表達他們與外人相處時就會刻意拉遠鏡頭,如信代和工友發生沖突時鏡頭就會非常遠,表示他們之間的隔閡。
另一個是用光。《小偷家族》中不僅用了暗光調色,還用了許多室內場景(缺少光線),一個是因為他們的居住環境確實比較黑暗,另一方面則是想暗示他們不光彩的偷竊行為,以及暗示他們在社會中不被關注的生活狀態。最明亮的鏡頭是在海邊的玩耍,這不僅僅是他們的美好回憶,也是由里心中最美好的畫面。
這部影片的亮點細節很多很多,如女主信代在警局的哭戲最為亮眼,在這段哭戲中女警察一句句地拋出對信代的質問,最終導致了信代情緒上的崩潰,淚水止不住地涌出。最初信代還想用攏頭發的動作,來掩飾自己在流淚,之后就過渡到胡亂地抹著眼淚,直到臉上的淚水鋪成一片,這段本身就很需要演員狀態的長鏡頭、大特寫,在安藤櫻表演下十分真實地展露出她情緒上的崩潰以及無奈,實在是演技炸裂。
歡迎大家去親自去看看這部電影,以便有更深刻的體會!
2020.2.16 Le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