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有一位龍套級、打醬油的小人物,名叫焦大,雖然很龍套,但卻很意思。
焦大在《紅樓夢》中前八十回中只在第七回出場亮相過,關于他的記載前后加起來才一千多字,但其中包含的信息量卻極大。
焦大是寧國公的老仆人,按照輩份應該和賈演之子賈代化是同一輩份,少年時代跟隨賈演出生入死,征戰沙場,曾經在一次戰爭中,把賈演從死人堆里扒了出來。
焦大自己忍饑挨餓,卻偷了東西給賈演吃;兩日沒水喝,找了半碗水給賈演喝,他自己卻喝馬尿!
這樣才算救了賈演一命,否則賈演也不會開創寧國公府!
賈演在世時期,對救命恩人焦大十分厚待,焦大在寧國公府的地位一度很高,但賈演去世后,焦大在寧國公府的地位便一落千丈,一日不如一日!
賈代化去世后,賈敬又忙于求仙尋道,賈府的第四代賈珍掌管寧國公,此時的焦大已年過七旬,老態龍鐘,而且又嗜酒如命,完全得不到賈珍的尊重。
賈珍十分討厭焦大,但礙于面子,也不方便把焦大趕出寧國公府,因此給焦大安排了一個趕馬車夫的下等工作,只等焦大哪天一命嗚呼了事!
賈演的后代就這樣對待他們先祖的救命恩人,實在讓人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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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大知道自己已經被主人們遺棄,心中憤憤不平,但年事已高,又孤身一人,只能每天解酒消愁,武夫出生的他生性脾氣暴躁,每天酒后便大放厥詞,酒后罵人,搞的寧國公府上下都對焦大十分討厭!
某日夜晚,賈寶玉、王熙鳳等人在寧國公府做客,賈珍的妻子尤氏派人賈寶玉等人回府,下人們自然是安排焦大趕車,但焦大卻又喝醉了酒,胡言亂語,大罵四方!
搞得尤氏十分惱火,只能另外安排馬車夫。
但當尤氏送賈寶玉、王熙鳳等人到門口時,焦大突然又出現了,趁著酒興,先是大罵總管賴二,說他不公道,欺軟怕硬,“有了好差事就派別人,像這樣黑更半夜送人的事,就派我。沒良心的王八羔子!瞎充管家!你也不想想,焦大太爺蹺起一只腳,比你的頭還高呢。二十年頭里的焦大太爺,眼里有誰?別說你們這一把子雜種王八羔子們”。
賈珍之子賈蓉聽了實在受不了,便罵道:“使人捆起來!等明日醒了酒,問他還尋死不尋死了!
焦大根本不怕賈蓉,怒罵道:“蓉哥兒,你別在焦大跟前使主子性兒。別說你這樣兒的,就是你爹、你爺爺,也不敢和焦大挺腰子呢!不是焦大一個人,你們做官兒、享榮華、受富貴?你祖宗九死一生掙下這家業,到如今不報我的恩,反和我充起主子來了。不和我說別的還可,若再說別的,咱們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
眾小廝見焦大實在撒野不堪,連忙將焦大捆綁起來,拉到馬圈去,此時的焦大酒勁上頭,于是亂嚷亂叫道:“我要往祠堂里哭太爺去,哪里承望到如今生下這些畜牲來!每日家偷狗戲雞,爬灰的爬灰,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咱們'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
大家聽見他說出這番沒天日的話來,嚇得魂飛魄散,立即將焦大拖到馬圈旁,用土和馬糞塞了一嘴,才算把焦大的嘴堵住!
這段關于焦大的描寫,很滑稽搞笑,但也很悲涼凄慘!
《紅樓夢》中關于焦大的記載嘎然而止,他的結局如何沒有說明,也許焦大孤苦伶仃的死在寧國公府的某個陰暗角落里,可能還沒有人為他收尸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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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物焦大,其實并不渺小,沒有他的戰場救主,也許就沒有賈氏的榮華富貴,作為賈府的救命恩人,寧國公府包括榮國公府上下除了老主人賈演、賈源之外,似乎沒人把焦大當回事,都把他當做一個討厭的糟老頭子,最后打發到馬車夫行列。
王熙鳳和賈寶玉等人甚至還恥笑和怒罵焦大,打算把他趕出賈府,典型的恩將仇報!
而焦大畢竟是上過戰場、出生入死的血性男兒,天不怕地不怕,他看到賈府上下一片奢侈糜爛、荒淫無恥,而自己則被徹底冷落,內心深處十分痛苦,他知道賈府將來必將走向衰落,因此便破罐子破摔,每日借酒消愁,借酒罵人,該說的就說,該罵的就罵,也許這樣,才能發泄自己內心的郁悶!
放眼整個《紅樓夢》中的人物,敢如此徹底露骨痛罵賈府那些高高在上權貴主人的人,也唯有焦大一人而已!
爬灰的爬灰,指的是賈珍和兒媳婦之間的私情,而養小叔子則是指秦可卿和賈薔之間的私情,焦大的一番話給秦可卿帶來了極大的負罪感,甚至秦可卿的死亡和焦大的那番罵人有著關聯!
縱觀整部《紅樓夢》,大量講訴的都是兒女私情,其中的男性要么沉溺于兒女情長,要么忙于升官發財,唯獨焦大才是其中真正的血性男兒,他怒罵賈府的那幫不肖子孫們,給賈府的那幫所謂大爺奶奶們帶來了極大的心理壓力!不得不為焦大叫好稱贊!
但焦大也是個悲劇性的人物,在沒有戰爭的和平年代,大家忙著歌舞升平、尋歡作樂、娛樂不休,已經把焦大那種昔日保家衛國的祖先英烈們徹底遺忘了。
希望在當下,不要再出現焦大式的悲劇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