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魯士起兵,擺在他面前的敵人主要是三個:米底、呂底亞、巴比倫。
第一個要搞掉的,就是他的活寶外公:阿斯提格斯。
老實說,米底打起來,一點兒都不費勁。因為從前面的講述大家不難看出,阿斯提格斯的就是個混賬東西,米底這個時候的統治不過就是靠著慣性往下延續而已,內里早就已經翻江倒海,就等一個揭蓋子的機會了。用咱們中國人的話講叫做:
“天下苦秦久矣!”
果然,隨著居魯士的起兵,米底的各個部族不是反叛就是歸順,偌大的一個米底帝國,3年的就玩完了。其中最為關鍵的決戰,阿斯提格斯居然把軍權交給了哈爾帕格斯。后者本來就打算造反,你現在還給了軍隊,還有比這個更值錢的見面禮嗎?哈爾帕格斯也不客氣,兩軍一見面就大大方方地投降了,那場面哪里是會戰,簡直就是會師。
歸降后的哈爾帕格斯,受到了居魯士充分的信任與尊重。居魯士授權哈爾帕格斯接著帶領這支軍隊殺回米底首都。
阿斯提格斯一聽到消息立刻方寸大亂。但是,這老家伙的第一反應不是組織抵抗或者逃跑,而是將那些曾經勸他不要殺居魯士的大臣全部處死,好像這樣就能挽救局面也一樣。然后,他強迫全城人不分男女老幼全部上前線,妄圖做最后的抵抗。但是老百姓既沒有專業的戰斗力,也不愿意替這老家伙繼續賣命,要么跑路,要么倒戈,一時間阿斯提格斯眾叛親離,最終城破被俘。這場景像極了中國古時候的牧野大戰。
見到被活捉的阿斯提格斯,哈爾帕格斯自然主張嚴懲,但是居魯士卻沒有舉起屠刀。終究是他外公,再怎么混賬,親情畢竟還在。居魯士親自出面,花了大量的精力做通了哈爾帕格斯的思想工作后,最終把這個活寶好吃好喝軟禁了起來,以后別再出來禍害人就行了。
公元前550年,居魯士徹底征服米底帝國。在這個基礎上,居魯士正式建立了波斯帝國。作為開國君主,史稱“居魯士二世”(Cyrus II)。由于居魯士的家族在波斯屬于一個叫做阿契美尼德的古老家族,因此,歷史上把他創立的這個波斯稱為阿契美尼德王朝,以區別于800年后阿爾達希爾一世開創的波斯薩珊王朝。
(波斯波利斯古城遺址)
滅了米底,下一個目標,自然是米底的西部強大的鄰居:呂底亞。
有意思的是,居魯士還沒動手,呂底亞倒是先找上門了。
事情是這樣的:呂底亞和米底在幾十年前曾經發生過一場大戰,結果開干當天,天上出現了日食。這個在當時可是大兇的征兆,兩邊都覺得這應該是老天爺看咱們干架不爽,要給點顏色瞧瞧的意思,于是慌忙收兵。接著兩邊都覺得既然天意如此,那還打個什么勁呢,不如通婚吧。于是當時呂底亞的國王,也就是現任國王克洛伊索斯老爸,把女兒嫁給了米底的太子爺,這位太子爺就是居魯士的混蛋外公阿斯提格斯。因此上一輩兩個國王去世后,兩個新國王之間是姐夫和小舅子的關系。
隨著波斯強勢崛起,在現任呂底亞國王克洛伊索斯看來,這是一個巨大的威脅。居魯士在攻下米底后,由于周邊還有很多臣服米底的部落沒有完全蕩平,所以居魯士正忙著干這些后續的掃尾工作,也就沒來得及部署對呂底亞的出兵工作。克洛伊索斯一看,覺得有機可乘,想在居魯士的背后捅一刀,趁你不防備結果了你,也順便給自己的小舅子報仇。
克洛伊索斯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出兵前他派人到德爾菲的神廟里面去求了神諭(古時候的人都很迷信,重大事情都需要問神的意思,只有得到神的首肯,做事才有依據),結果得到的神諭很有意思:
神諭說:如果你攻打波斯,你將摧毀一個帝國。
這等于沒說。因為波斯和呂底亞都算是帝國,開戰必然一方勝利一方失利,那么波斯和呂底亞要是掐起來,必然會有一個帝國被摧毀。所以克洛伊索斯腦子還比較清醒,派人第二次去了德爾菲,這次他的問題就很有針對性:呂底亞國王的位置能否長久傳承下去?
神諭說:當一頭騾子成為米底國王之日,就是你克洛伊索斯逃亡之時。
(德爾菲神廟遺址)
這下克洛伊索斯就放心了:騾子怎么能當國王呢?那就是說我呂底亞永遠不會滅亡,那我對波斯開戰,被摧毀的一定是波斯啊。
于是,自以為得到了神諭的祝福,克洛伊索斯底氣十足地發動了戰爭,帶兵突然襲擊了波斯掌控的卡帕多西亞地區(今天的土耳其境內)。
這就是呂底亞主動打上門的背景。
居魯士聞訊,立刻回兵來救,雙方就在卡帕多西亞的一個平原展開了第一次正面交鋒。
當時呂底亞的軍隊實力非常兇悍,但是居魯士采用了人海戰術,以絕對多數的兵力扛過了克洛伊索斯的猛烈進攻。這一仗非常慘烈,雙方都傷亡嚴重,但互相都沒有被打垮,算是干了個平手。
戰后克洛伊索羅斯覺得兵力不夠用了。他看到居魯士也受了巨大的傷亡,推測這小子應該也需要休整,于是他下令撤軍回到呂底亞的首都薩迪斯,想回去吃飽喝足之后再卷土重來。
但居魯士似乎越打越精神,沒做任何休整揮師直接殺進了呂底亞本土。
克洛伊索斯氣的胸悶:你小子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
無奈之下,克洛伊索斯只好出動全部精銳,雙方會戰于薩迪斯城外的辛布拉平原上。
對于這一仗,克洛伊索斯還是有底氣的,因為呂底亞在當時的兩河流域是一個強大的存在,原因是他的軍隊戰斗力非常強悍,準確來說,是他的騎兵部隊。
呂底亞盛產品質優良的馬匹,在冷兵器時代這些就是重大的戰略資源。自古以來,騎兵憑借速度和力量的優勢,一直都是軍隊殺傷力和機動性的保障,相當于現在的重型裝甲部隊。憑借這些資源,呂底亞組建了當時戰斗力數一數二的長矛騎兵部隊。當時還沒有發明馬鐙,人在馬上作戰,腳底是沒有著力點的,整個身體是處于重心不穩的狀態下戰斗的,要求人員既要在馬上坐穩,又要在高速行進中制造殺傷力,這需要系統、專業的支持與訓練,屬于高技術兵種,不是所有的國家軍隊都能擁有的。所以騎兵部隊一直是呂底亞的精銳,也是呂底亞能在中東成為軍事強國的核心競爭力。
居魯士要贏,必須解決這支騎兵部隊。
這時又是哈爾帕格斯發揮了重要作用,他給居魯士出了個點子:駱駝。
哈爾帕格斯說:馬有一個缺點,特別容易受到外部因素的驚嚇。駱駝身上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怪異的味道,馬匹是受不了的。如果馬在戰場聞到這種味道,一定會受驚不聽指揮,這樣一來呂底亞的騎兵部隊就完蛋了。
居魯士言聽計從。
他把前線的馬全部撤到了后方,然后讓波斯的騎士把后勤運輸大隊的駱駝偽裝成了戰馬的樣子拉了上來。結果和哈爾帕格斯預想的一樣,兩軍一交鋒,呂底亞一方的馬聞到了駱駝的味道立刻方寸大亂,調頭往自己人隊伍里面沖。無奈之下,這些騎兵只能下馬,抄家伙當起了步兵,陣型和士氣一下子就全亂了。居魯士和哈爾帕格斯一看,機會來了,立刻下令全軍出擊,前面駱駝兵開道,后面步兵穩步推進,所到之處,寸草不生。這樣一來,勝負就沒有了懸念,呂底亞的精銳部隊盡數被殲,波斯軍隊一路追殺呂底亞軍隊殘部到了首都薩迪斯城下,波斯的勝利已近在咫尺。
薩迪斯作為當時兩河地區數一數二的大都市,城墻修的很高很厚,城內還儲備了充足的糧食。克洛伊索斯打了敗仗,索性就據城固守當起了縮頭烏龜。居魯士軍隊雖然士氣高昂,但是一時間也拿薩迪斯城墻沒辦法,攻城戰打了十四天還沒有拿下,戰事一度僵在那里。
就在這時,波斯軍隊發現薩迪斯的城墻有一面是依著懸崖修建的。由于城墻底下是萬丈深淵,一般人腦子抽風了才會選擇從這個地方攻城,所以這一側的城墻上面,呂底亞人基本就沒放守軍。居魯士組建了一支敢死隊,從這一側的山崖順著峭壁爬上了薩迪斯城墻,發起了突然襲擊,快速打開了另一側的城門,這時候等在外面的波斯軍隊一擁而入,這才拿下了薩迪斯,克洛伊索斯被活捉。
破城之后,居魯士沒有為難薩迪斯城內的老百姓。見到了被俘后的克洛伊索羅斯,也是大手一揮,赦免了這位國王,并且把他留在了身邊當高參。
戰敗后的克洛伊索斯,想到開戰前德爾菲神諭的內容,郁悶的要死,專門跑到德爾菲去興師問罪:你說騾子當米底國王呂底亞才會滅亡,現在沒見騾子,為啥我就失敗了呢?你這不是忽悠我嗎?
而神諭的回答絕了:居魯士老媽是米底國王的女兒,老爸是波斯的貴族,兩個人的身份不對等,生下的居魯士,身份既不像米底貴族一樣高,也不像波斯貴族一樣低,而是中不溜的位置,那么居魯士的形象不就是像馬和驢交配生下的騾子一樣嗎?居魯士滅了米底,不就相當于騾子成了米底國王嗎?
換句話說,這叫比喻,懂不懂?你機械化理解老天爺的意思,這是典型的教條主義,你自己沒聽懂領導的話外之音,失敗了活該,怪不到領導頭上。
教條主義害死人啊!
聽完神諭的解答,史書記載克洛伊索斯乖乖認栽。而我看到這里,腦子里蹦出來的一句話是:
領導就是有水平啊!
對這位呂底亞國王,我特別想多說幾句。因為從他的經歷里面,我們能體會到人作為一種復雜的生物,面對不同境況,會展現怎樣的面貌與可能性。
這個人不是一個優秀領導,卻是一個出色的謀士。
別看他是敗軍之將,這個人在希羅多德《歷史》一書中的形象相當不錯。希羅多德對這個人似乎也有著一種偏愛,在他身上花的筆墨很多。這個人本生的故事就很多,比如他是全世界第一個推出金本位概念的人,他與雅典的立法者梭倫有過一段關于“幸福”的探討,是西方哲學史上的一段著名的對話。成為謀士后的克洛伊索斯可謂光芒萬丈,在居魯士時代,他勸諫居魯士嚴格管束軍隊,不要大開殺戒,對戰略戰術獻計頗多,立下了汗馬功勞,以至于最后成為居魯士的托孤之臣。居魯士死后,面對暴君岡比西斯二世,他又展現出無與倫比的混官場的技術,在岡比西斯這個喜怒無常的人面前成功保全了自己,又多次不動聲色對其規勸,讓岡比西斯二世少干了許多缺德事兒。
(呂底亞金幣)
有一件事情就能夠說明這家伙的智商、情商有多高。
有一次岡比西斯二世宴請群臣。期間這大活寶問了一個古今中外所有的皇帝都會問的問題:
“我和我老爸,哪個更牛掰?”
下面這幫人哪個是省油的燈,都知道老板想聽什么話,所以群臣異口同聲說,主公啊,您比起先帝來說更勝一籌。因為先帝居魯士僅僅是征服了陸地,你還控制了大海,最近還征服了埃及,兩者一比較,您遠超先帝啊。大家爭先恐后說這些奉承話,那場面簡直就是一場馬屁段子的脫口秀大會。
這個時候只有克洛伊索斯慢吞吞的來了一句:
“照我看,主公您是比不上先帝的。”
旁邊的人都嚇傻了。岡比西斯是個什么玩意兒你不知道嗎?你個老東西是不是喝多了,嘴上連個把門兒的都沒有,活膩了是不是?很多人甚至都準備好給這老家伙收尸了。這個時候,老頭兒不緊不慢地補了一句:
“居魯士大帝有一個像您這么出色的兒子,而您到現在還沒有一個兒子可以比得上,看來主公還要多加油啊!”
驚艷全場!
岡比西斯剛才還是豬肝色的臉,一聽這話頓時跟打了雞血一樣,底下反應過來的大臣,再看克洛伊索斯就像看天神下凡一樣高山仰止,一個個爭先恐后“臣附議”。
群臣的那些段子,要么太直白,要么太肉麻,就一個字:俗。瞧瞧這老家伙的段子,結構起承轉合、節奏張弛有度、情節先抑后揚、效果快穩準狠!把馬屁拍成了長者對晚輩諄諄教導,這還是一般的馬屁嗎?這是純粹的、高尚的、脫離了低級趣味的馬屁!
這個段子是我這個書呆子活到今天,見識到的最高水準的馬屁,沒有之一。
這個人對后面的歷史有過重要的影響,他曾經的一個舉動,影響到了后來的第一次希波戰爭,進而改變了歷史。請大家先記住這個人,至于他做了什么事情,我們不久就會講到。
而此時對于居魯士而言,征了呂底亞,波斯只剩下最后一個目標:當時兩河流域的霸主、新巴比倫王國。
大功告成,只剩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