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關(guān)于看電影的記憶，是院子放露天電影，大家搬個小凳早早地占據(jù)最佳位置等待觀影。可等到電影真正開始的時候，小孩子們又都四散玩去了，尤其喜歡探索屏幕后面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小學(xué)如果學(xué)校組織看電影，那是和春游一樣令人興奮的。一次，一些消息靈通的同學(xué)早就開始散布消息：不久學(xué)校將組織我們看《媽媽再愛我一次》。已經(jīng)看過這部電影的敏對這部電影進行了詳細而煽情的報道，她說你必須拿幾條毛巾才能看完這部電影，我傻乎乎地問為什么，她說擦眼淚啊；又有人說，親眼看見有人看這部電影時哭暈了，等等。有關(guān)這部電影的種種觀影反應(yīng)，越傳越神。這一天終于來了，我們每個班按順序排好隊，手拉手，向電影院進發(fā)，場面頗為壯觀，我們學(xué)校包場。許是前期同學(xué)們炒作地太厲害，許是童年的我和母親相處的時候太少，在大家都哭得稀里嘩啦的時候，我愣是一滴眼淚都沒掉，感情沒達到期待的程度。誰曾想，同樣一部電影，三十年后，當(dāng)我作為母親可能要面對和兒子短暫的分離時，我邊看邊哭成淚人，不需要毛巾，沒時間擦。只有身受，才能感同。其他的觀影體驗都是爸媽單位發(fā)電影票，然后像完成任務(wù)一樣去看電影，而那些電影也都是一些政治題材，毫無藝術(shù)性可言。高三，老師已無新課可講，我們不停地做模擬試卷，老師不停地分析講評，枯燥乏味。一天，L和悅約我逃課看電影，我猶豫不決，但是下午上了三節(jié)課后，我實在坐不住了跑去電影院找她們。她們一直在看《泰塔尼克號》，一場接一場，沒出來。L看著ROSE把凍僵的JACK從木板上推開，含淚看著他一點兒一點兒沉入海底，L也淚流滿面，指著屏幕說你看日期。四月十四日，是的，和我們觀影是同一天。1998年，西安的大街小巷都交替放著兩首歌，《相約1998》和《MY HEART WILL GO ON》，前者歌唱生之絢爛，后者歌唱愛的不朽。電影院為了吸引觀眾，把電影對白也用臨街的音響放出來，整個城市都沉浸在這場世紀(jì)之戀里。十多年后，三D版《泰塔尼克號》搬上大屏幕，我和小丹在石家莊看了。如果說它還能帶給我感動的話，那已經(jīng)不是因為影片本身了，而是關(guān)于影片的記憶。小說《圍城》，男女主角看的電影是《亂世佳人》，一張電影海報就是一個時代的宣言。L后來還約我看《甜蜜蜜》，我有事沒去，問她怎么樣，她說張曼玉去停尸房認尸的那段演的特別好。十年后，過年我給L打電話說，你把老公叫出來一起坐坐唄，她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說見面再說吧。后來我才知道他愛人出車禍去世了，她說當(dāng)天還在一起吃飯，然后就接到電話去醫(yī)院，一個大活人就沒了。我滿腦子都是當(dāng)年L給我說，張曼玉去停尸房認尸表情非常到位，所有的痛苦、彷徨、不安、失落、恐懼都在里面了，看電影的人變成了電影中人。當(dāng)時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是說壞事來得越早越好，她表情平靜地說你不用安慰我，我愛過了。生命就像一條寧靜的長河，后來L和中學(xué)時代的好友結(jié)婚了，有一個可愛的兒子，我也為她高興。
蒙蒙細雨，我和朋友在西北大學(xué)散步，操場上居然有一架放映機，一位觀眾都沒有，但放映師和放映機還在認真地工作。這一切成了我們聊天的背景，電影臺詞飄蕩在空曠的操場上，此刻仿佛是畫外音，我們倒像是主角。我想人生應(yīng)該就像這樣，無論有沒有觀眾，有沒有舞臺和臺詞，依然充實生動地過好每一刻，雖然劇情無法預(yù)料，但依然可以做自己的導(dǎo)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