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河水清清
我的勤勞勇敢、質樸聰明的父親于二O一四年農歷九月初五上午十點左右,不幸離世,終年八十六歲。幾個小時前,他還臥病在床,神色跟以往差不多,我給他洗好臉、喂完早飯,告訴他今天想去批發市場買廚房里的潔具,他點點頭,嗓子里已經發不出聲音了。得到他的首肯,我才敢去買潔具。平時也是這樣的,如有事離開一下,總和他商量,誰知道這次出去一個多小時,他就走了,走得這么突然,這么急促,要不是他的好友帶著禮物來看他,發現他已經不行了,急忙打電話給我,我還要多耽擱一會,等我飛快的趕到家,跪在他的床前,拉著他的手,搖晃著他的身體,哭喊著我的父親時,他卻永遠地閉上了眼睛。我的眼淚象斷線的珠子一樣,撲簌籟滾落下來,抓著父親逐漸冰冷的手,舍不得放開,想拚命挽留他,想再讓他多看我一眼,可此時,我才知道我的力量是多么的薄弱,是多么的渺小,就那么眼睜睜看著父親一動不動,我卻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做不到!父親終究離開了為他養老送終的唯一的最疼愛的兒子。我非常后悔,在他咽氣時沒能陪在他身邊,聽他的臨終吩咐,雖然他己經不能用言語來表達,但聽人們說,人死之前可能有回光返照,萬一能說話,能給我留下只言片語,我也不抱憾終生啊。我是多么痛悔啊!父親啊,請您在天之靈原諒你的不孝兒女,象我們小時候做錯事您從來沒有動手打,只是輕輕的責怪我們幾句一樣。看著父親清瘦的面容,我的心情極度悲痛,無盡的思緒一下子蔓延開來??父親曾經告訴我,他是一個農家苦孩子,九歲那年,我的爺爺因病去世,是我的奶奶含辛茹苦,節衣縮食把他們兄姐四個人拉扯大,不幸的是我的伯父,雖然結了婚,不知道什么原因,年輕輕出外打工卻死在舊社會的上海,沒有留下一子半女,伯母改嫁他人。父親只上了幾天的私塾,記得在我小時候,看見他在生產隊干活用的挑糞糞桶上,拿著毛筆,醮著墨汁,恭恭敬敬寫上“瞿志淸”三個正楷大字,這是我有生以來看到的、留在我腦海里的唯一的父親寫的三個大字,后來再沒有寫什么,他沒文化,也不能寫什么。父親挑著這對糞桶,在生產隊爭工分;在家里,用它挑糞澆菜上池水。長年累月,挑著糞桶,壓破了父親雙肩厚厚的老繭,穿壞了一件件被汗水浸濕又被烈日烘干、背心上一大片白花花鹽漬的衣服。為了六個子女的溫飽,其中一個是我的二哥,在他四歲的時候,得了一場急病夭折了。父親和我的母親,風里來雨里去,起早貪黑辛勤勞作,從兩間面東的土坯壘成的破草房,沒用幾年就翻蓋了三間面朝南的磚墻房。雖說當時的房子和現在的房子相差太大,但能遮擋風雨,冬暖夏涼。我們五個孩子雖然吃的差,但能吃得飽;雖然穿著舊衣服甚至打著補丁,但能穿得暖;雖然窮,但除了我姐姐沒能供她上學外(父母當時家里確實困難,另外父親可能有點重男輕女的思想),其他四個人都先后上了學。哥哥上到小學畢業,雖成績優異,但因生活所迫中斷學業,弟弟和妹妹對學習沒興趣,小學畢業就不想上了,只有我上到高中畢業,雖說自己發奮努力,但在剛剛恢復高考八十年代初,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時還是被刷了下來。在我童年和少年時代,印象最深的是,母親每天起的很早,煮好早飯先盛給父親吃,父親在堂屋吃完熱乎乎的稀飯,為了魚鷹多捉魚,馬不停蹄打開后門,就直奔放有魚鷹緊靠大房搭建的的小窩棚,趕出魚鷹,來到河邊,撐著一葉小舟去放魚鷹。父親冬天頂著刺骨的寒風,裹緊身上單薄的衣服,一雙祼露的紅腫開裂的大手,抓著在冰水里浸泡的竹篙,上下抽動,快速向前,兩耳、面頰、雙手都是凍瘡;夏天烈日炎炎,酷暑難耐,臉上的皮膚曬黑了,背上的皮曬脫了。他的心酸、他的苦痛和委屈,個中滋味,也只有他自己才有深切的體會,我們那時小,怎么體會到父母的艱辛呢!傍晚父親把魚鷹捉來的魚,去集市上換錢,拿回來維持一大家的生活開支和年終繳清生產隊的透支款。晚上全家人就著一盞昏暗的煤油燈,圍坐一桌吃粥時,我們才看到坐在桌旁晚歸的父親,看著黑黑的、瘦瘦的父親,我情不自禁的低下頭,悶悶地喝著稀粥,心情久久不能平靜,默默地發誓:等我長大,一定要發奮努力,掙更多的錢,盡我所能,減輕父親的負擔,減少父親的煩惱,孝敬我勞苦的父母!勤勞勇敢的父親,也是聰明的。看著一個個孩子長大,三個兒子要娶親成家,意識到家庭的負擔更重了,他不敢懈怠,毅然決然賣掉魚鷹,賣掉小舟,向親戚朋友借了一部分錢,買了大魚網和一只能載十人左右魚船,利用生產隊農閑時間,請隊里的青壯勞力到附近不是精養魚塘的野河溝去拉魚,這比自己單打獨干要好得多。通過起早貪黑、風雨無阻的辛勤努力,沒幾年就還清借款,拆掉老房,重新東遷,建了兩幢座北朝南的大草房。從這時起,我看到母親臉上開始有了笑容,父親也開始喝點黃酒了,在親朋好友、鄰里鄉親面前父母能挺起腰板、笑談家長里短了。改革開放后,原來生產隊統一勞動、統一分配制度徹底被打破,分田到戶,家庭耕種,青壯勞力不再局限于一年到頭除了田里勞作,空閑時間幫我家拉拉魚掙點小錢貼補家用,他們開始走南闖北出外打工,只在夏收夏種和秋收秋種兩季回家幾天,幫助父母、老婆搶收搶種,當然打工掙的錢比在我家拉魚收入不固定、只能維持日常零用、沒有結余強得多。父親看到這種情況,沒有埋怨、沒有氣餒,把心愛的魚網清洗曬干堆放在家,漁船打好石膏,涂抹桐油,鎖在河邊大樹上,這些料理好后,重操舊業放起了魚鷹。哥哥原本協助父親拉魚賣魚,現在只好拜師學藝,學成出門去南京建筑工地打工,后來結婚成家。沒幾年姐姐也成了親出了嫁。到了我結婚時,原來的草房落后了,父母吃盡千般辛苦,想方設法攢錢幫我蓋了兩間大瓦房,風風光光給我娶了親、成了家。我結婚時,父母請了所有的親朋好友來我家喝喜酒。因為父母從小對我特別疼愛,再加上岳父母家比我家富裕,我找這樣的人家,父母認為給他們臉上添光,所以特別高興。曾記得,哥哥作為父母的長子,結婚也沒有我這般熱鬧,姐姐和弟弟妹妹結婚也只是走走形式而已,原因是哥姐結婚時家庭經濟困難,弟妹結婚時父母年紀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更重要的一點,當時我的弟弟婚姻大事很麻煩,弟弟象我母親一樣寡言少語、個頭偏矮,媳婦難找。為了他能娶上老婆,父母在花甲之年節衣縮食、拚命干活掙錢,在有生之年第四次建房,蓋了樓房底層,那時我們這里已經流行建樓房,雖說父母為弟弟只建了個樓房底層,但已盡了兩位老人最大的努力!弟弟結婚另立門戶。妹妹出嫁后,年邁的父母獨自過著二人的世界,不讓子女擔憂,不讓子女麻煩,自食其力,他們除了堅持種點責任田外,母親在家負責一日三餐、料理家務,父親年事已高,再無精力放魚鷹,賣掉了它們,留下一葉小舟,買了絲網,天氣睛朗暖和時,撐起小舟出去撒網捕魚,換取日常生活零用,有時捕的不多,就拿回來紅燒,父母當下酒菜。我多么希望他們二老對酒當歌,其樂融融,頤養天年的曰子長久下去!可是在父母離開我之前,他們的大兒子、小兒子、小女兒已經先他們一步,相繼永別了生他養他的父母,這種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傷,只有他們心里知道。我只感覺到,每一個親人的失去,他們總是很長一段時間沉浸在悲痛里,沒幾天,頭上添了許多白發!我的母親在小女兒離世沒多久,因積勞成疾和長久悲傷,也離開了相依相伴的父親,離開了她僅有的一雙兒女一一我和姐姐,去和我的哥哥、弟弟、妹妹到了天堂。但愿他們在另一個世界,沒有疾病、沒有悲傷、自由自在過著幸福無憂的的生活!我的父親從此寡居一人,但身體還好。堅持一個人生活,農閑時出去用絲網捕魚,陰雨天去鄉鄰好友家打打牌,喝喝酒,自得其樂。他也知道,幫不上我們的忙,我們夫妻兩人在鎮上做生意,起早貪黑,孫子在縣城上學,不需要他的接送。我們逢時過節買點他老人家愛吃的葷素菜,讓我的兒子請他過來,一起吃飯,陪他喝酒聊天,享受天倫之樂;看他的衣服、鞋帽舊了、過時了,到商場買新的給他替換。我只希望他:年紀越大身體越硬朗,自由自在安度晚年!二〇一〇年,我們世世代代耕種的土地,居住的地方,因政府的規劃,需要征用開發,村民需要動遷安置。聽到這個消息,我笑得合不攏嘴,打心眼兒高興,從此我們將永遠告別臉朝黃土背朝天農村生活,搬進干凈整潔的居民小區,走在兩邊既有綠化景觀又有路燈照明的寬敝柏油馬路,晚上到公園、廣場散步、跳舞鍛練身體,真正成了夢寐以求的城鎮居民。象我父親八十多歲的老人,農田被征用,按照政策,每月都有幾百元補貼,只要身體健康,基本生活得到了保障,我們感謝黨和政府的富民政策,同時也祝福我的老父親長命百歲。可是天有不測風云 人有旦夕禍福,我們二O一〇年拆遷,二〇一三年拿到安置房,經過幾個月的裝修,可以居住了,我急忙把父親從租住房里接回來,讓他住進了新房。沒住多久,父親就對我說:“他還想住在農村出租屋里。”我跟他說:“你住在小區里,上午去商場、市場去逛逛,想要買什么就買什么,中午喝點酒,下午找人打打長牌,或者和別人聊聊天,都是老鄉親、知根知底。再說這里環境不錯,路又平坦,晚上燈火通明,一直到天亮,那里租住地能和這里相比嗎?再一個我不把你接回來,讓你租住地的鄰居、親戚朋友背后怎么議論我?”父親聽了我的話,默不作聲。我也知道,他舍不得那里的鄰居和朋友,經過幾年的相處,建立了深厚的感情;第二個他還想撐上一葉小舟,出去撒網絲魚。這些我能理解,但第二條我是絕對不能答應的!雖說他身體尚好,但畢竟八十五高齡,萬一有個閃失,我怎么對得起從小對我恩愛有加的老父親?對得起在地下的母親、哥哥、弟弟和妹妹的夢中囑托?怎么有臉抬頭見我的親戚朋友和鄰里鄉親?可是他,我的一向要強的老父親沒多久卻病倒了。他象一條野魚,離不開河水的擁抱,雖然你把它當金魚一樣供養在魚缸里,但它不習慣那樣的生活,用不著多久它會死去;他又象一株野草,離不開雨露滋潤、風吹日曬,雖說你把它當作盆景一樣栽在陽臺花盆里,但不久就會凋謝。我帶他去醫院檢查,他卻對我說:“我沒病檢查什么?”請小區里便民診所的醫生給他掛鹽水,醫生前腳剛走他后腳馬上拔下針頭不掛了。我拿他沒辦法,恰逢那段時間我為兒子毛坯房請師傅搞裝修,沒有外出打工,一有時間便過來陪他,問他身體哪里不舒服,今天想吃什么,要不要帶你出去兜兜風?父親總是對我說:我不要緊的,你忙你的去。看到精神蠻好的他,我也略為放心,誰知道和我們僅僅住了一年,享受安居晚年生活剛開始,他就這樣走了呢!天國把我的父親硬生生的帶走了,從此我便沒有了父親,再也做不成兒子了,再也看不到那個世界上最疼我、最懂我、也最在乎我的人。人們說母愛似水、父愛如山。父親在我腦子里、眼里、心里永遠都是一個堅強的男人、風雨無阻,他以一個男人的堅毅,撐著一個原先八個人的大家庭,以一個男人的胸懷包容著太多的狹隘與偏見,以一個男人的陽光與自信從容面對人生路上的種種坎坷;同時他又不乏柔情的一面。父親他不僅是偉岸的山,更是漆漆黑夜里的一座燈塔,指引著兒女們堅強而自信地不斷前行!最后,我以歌唱演員劉和剛的歌曲《我的老父親》來表達心中對父親的思念:想想你的背影我感受了堅韌,撫摸你的雙手,我摸到了艱辛,不知不覺你鬢角露了白發,不聲不響你的眼角添了皺紋。我的老父親,我最疼爰的人,人間甘甜有十分,你只嘗了三分,這輩子做你的兒女,我沒有做夠,央求你呀下輩子,還做我的父親,聽聽你的叮囑,我接過了自信,凝望你的目光,我看到愛心,有老有小,你手里捧著小手,再苦再累你臉上掛著溫馨。我的老父親,我最疼愛的人,生活的苦澀有三分,你卻吃了十分,這輩子做你的兒女,我沒有做夠,央求你呀下輩子,還做我的父親,我的老父親。
瞿士榮
瞿士榮,筆名河水清清,1963年5月19日出生,原來在工廠上班,現在從事工程預算,閑暇時喜歡寫寫文字!
河水清清老師是我在簡書認識了半個多月的文友,瞿老師的文字樸實無華,感情真摯,溫暖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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