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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 溪北書院的遺憾與歡喜
1893年,在兩廣總督張之洞、雷瓊道道臺朱采的支持下,溪北書院創建工作接近尾聲,先生慎重地邀請他最得意的學生楊守敬題了“溪北書院”,自己又寫好“講堂”、“經正樓”等書院匾名及楹聯兩首:
擬溪北書院聯二首學問無他,求益乎身心家國天下;載籍極博,折中于易書詩禮春秋。又聯維持風化,教育人才。第一聯最能體現先生教學理念,也可以視為這座書院的教旨。為什么要做學問?沒別的,是為了有益于身心,讓自己不至于僅是具行尸走肉,同時也是為了有益于家國天下,而不是只求一私之利、一畝之禾,心有家國、放眼天下,方是做學問的人應該追求的境界;這世間書何其多,而《周易》、《詩經》、《尚書》、《禮記》、《春秋》這五經才是基石,才是最應該研習的。
最近常有讀書會,常有人談及讀書不要有功利性,我深不以為然,蒼云走狗,有限的生命實在是經不得半點浪費,要使讀書有效率,還是先得使讀書有目的,當然,這目的因人而異,也無高低之分。而讀什么書,則是基于你剛剛確定的讀書目的,當然是建議你先讀經典,夯實基礎,但同時也建議少讀閑書,如《浮生六記》、《乖,摸摸頭》之類。
讀到這里的朋友對第二幅對聯已經很熟悉了,它此刻被掛在書院的山門兩側,只是被謄錯了一個字。說來也真是遺憾,先生為自己創建的書院題了兩幅對聯,一副掛上了,錯了一個字;另一副卻在書院沒了蹤跡。在這里,希望管理部門能把錯別字改過來,把這幅“學問無他,求益乎身心家國天下;載籍極博,折中于易書詩禮春秋”請高人摹寫了(或采用集字的方法),懸于書院講堂兩側石柱之上。我想,先生看到這些,再聽見書聲瑯瑯,一定也會很欣慰吧。
前前后后來溪北書院不下十次了,每一次看到這些遺憾都忍不住想說,說給誰聽?誰又可以做得了主?有時又想想,不如等都整理齊備了,一次性地說吧,或許更有效。果然,我又發現了一處遺憾。
現存的書院一共三進,中軸線上由南至北依次為山門、講堂、經正樓,講堂左右兩側有東廊西廊兩條通廊,緊靠東西兩廊便是東西兩齋。中軸對稱,形制完整,算是海南古代書院中的堂堂者,唯獨缺了一座重要的建筑“菤葹堂”,為何呢?
溪北書院
在《潘孺初集》中,載有“菤葹堂“(也做卷葹堂)一序二聯,且根據我的判斷,這一序二聯對于溪北書院及研究這座書院非常重要。一序為《題溪北書院潘孺初先生卷葹堂序》,題者仍是上文屢次提到的關鍵人物朱采:
孺初潘先生居京師數十年,純固之操,當代皆推仰之。晚歲歸田,不以寒蟬自處。嘗營溪北社學后改為溪北書院以牖鄉之人。謹按明季社學大江以南最盛,道德經濟,節義文章,往往而有。先生用意,揆之昔賢,將毋同!清光緒癸巳年仲夏月,雷瓊兵備道嘉興朱采題很顯然,這卷葹堂確實是曾在溪北書院存在過的,或者保守點說——是在潘存先生的書院規劃里的。那這“卷葹”是何意呢?卷葹是一種草,一種把心拔了也不會死的草(源于《爾雅釋草》:卷葹草,拔心不死。),一般都用于表達堅韌不拔、堅貞不屈的精神。那這卷葹堂建為何用呢?下面這幅對聯,似乎能說明白:潘孺初先生卷葹堂聯 此祠公立潘先生與朱觀察功牌,永祀千秋
二人契心蘭,一棠芨,一梓桑,緣結三生,依然殊方合節;
千秋留手澤,若陽春,若化雨,靈鐘兩大,竟使異地同堂。
賜進士出身,特授韶州府教授,南海潘履端拜撰
題此聯的潘履端也是個神人,遍查史料,《清實錄》只有授其五品銜的記載,其余便都是拍賣他的書法作品的各種廣告,但他卻為我們提供了一條非常重要的信息,那便是卷葹堂是用于紀念潘存與朱采兩位先生的,立二人功牌于內,使文昌、嘉興的兩位賢哲異地同堂。這倒是與我在溪北書院倡議設潘存紀念館神奇地想到一處去了,我與文北中學(現溪北書院在文北中學校園內)幾位校領導建議,將東廊一側的廂房設為潘存先生紀念館:根據潘存先生一生的行跡,用圖文的方式呈現其文韜武略的一生;與潘氏宗親聯誼,募集潘存先生遺存,陳列于內;陳列潘存先生書法巨作《楷法溯源》及其書法作品影印版;陳列潘存先生書信及詩詞等文學作品;投影播放紀錄片及相關影像資料。另將西廊一側的廂房設為溪北書院展覽館:設溪北書院文字展——陳列溪北書院楹聯影印版;溪北書院人物展——陳列與溪北書院相關的知名人物及校友;溪北書院風景展——邀請攝影名家,拍攝溪北書院影像,并網絡募集歷史照片,陳列于內。
研究到這里,我便要建議在潘存先生紀念館內的一生行跡展中,要特別注重其與朱采等一眾交往甚密且對海南有過卓越貢獻的友人的往來史的呈現,這樣才能完整而生動地將先生的一生呈現給來瞻仰先生的后輩們,以先生為榜樣,勤勉求學,心懷家國。
寫到這里,竟有些舍不得擱筆,對于這座書院而言,有很多人關注,寫它的建筑、紋飾的規整與精美,也有很多人將它與其他書院擱在一起,并列在案,列表以覽,它也已經是國保了,但其實我還是有些遺憾的,我寫建筑也好,寫廟宇也罷,不太在乎其本身的結構、規制、變遷,而更在乎它們和人之間的關系,這些建筑因為有了人的參與,才開始有人性的光輝,因為有了與人發生的那些故事,才開始有了溫度,才有被津津樂道、廣泛傳播的可能,有時我甚至在想,我追這古做什么?原來,我是為了留住我們偉大歷史中的那些閃光的點點滴滴,那些有些深情甚至有時會有些無奈與委屈的眼神,我叫它——記憶。一個民族,是不可以太健忘的,健忘的民族會太容易重蹈覆轍。那我在遺憾什么呢?我幸運地找到了潘存先生的點滴,感受到了他的平凡與偉大,我甚至還可以最大程度幫助還原這座即將130歲的書院最初的樣子,尤其是我找到了下面這又一幅卷葹堂的對聯,并通過他找到了一位溪北書院的關鍵人物,填補了一項這座書院到底有哪些大學問家來主講過的空白。
又聯
林先生本年主講于此(林之椿)
結交遍天下名流,簿宦歸來,晚歲相知成萬古;
此地是先生故里,登堂如見,后賢繼起各千秋。
此聯的作者叫林之椿,是瓊山博茂圖(今海口市靈山鎮新市村)人,自幼天賦過人,讀書過目成誦,私塾老師講授的內容他能一字不漏地背下來,未滿二十歲,才名已經遠揚,在全縣的童生考試中名列第一。可是林之椿多次參加廣東鄉試卻遲遲都未中舉,直到浙江錢塘進士、廣東學政汪鳴鑾(1839—1907)按試來瓊,看到林之椿仿丘濬的《南溟奇甸賦》撰寫的一篇文章,大為激賞,稱贊其為“海外奇才”的那一年,才中了舉人。此后,林之椿四次赴京參加會試,全都落榜。回鄉執教瓊臺書院達八年之久,“課諸生以經史詞章之學,兼及時務,游其門者,士多通才;猶熟于古今掌故與世運之變遷,常與諸生言,娓娓不倦;論西學能探政教之本,富強之原,戒諸生莫拾西人皮毛,遂自詡為新學”(《瓊山縣志》),他,是瓊臺書院的末代掌教。瓊臺書院的末代掌教曾主講于溪北書院——這是完全說得通的,以潘存先生在海南的影響力,這也并不足奇。先生雖逝,但這座溪北書院交到林之椿手里,先生應該是極為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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