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侃紅樓人物——金榮
金榮能上私塾完全是依靠尤氏和王熙鳳的幫助。而他能到賈府的私塾(義學)讀書,又是與自己的姑媽金氏分不開,因為她姑媽嫁給了賈家謫系賈璜,賈璜依靠賈璉、賈珍的家勢,開了一份小小的產業,加上鳳姐、尤氏時常的資助,也算是過得殷實小康。所以作為侄子,金榮也算是有些人情背景。
金榮是個少年,也就十二三歲,在私塾與他年紀大小不同的孩子混在一起。自然是會發生一些這個年齡段容易出現的鬧事。正如書所評:“這學中雖都是本族子弟與些親戚的子侄,俗語說的好,‘一龍九種,種種各別’,未免人多了就龍蛇混雜,下流人物在內。”(第九回)
雖然,別的青少年也有此心,打算效仿,卻常常因為懼怕薛蟠,也怕家長 斥罵,“雖都有羨慕之意,‘不利孺子’之心”但是不敢公開招惹。尤其是被薛蟠寵幸籠絡過的小孩:香憐和玉愛,別人也只可看看而不敢動手。可是義學來了新學生,這就是賈寶玉和秦鐘。這二人的到來,他們非但年輕美貌,性格又體貼溫柔,多情多怯自然又引起一片亢奮的注目。而且賈寶玉是榮國府的尊貴公子,義學費用的最大出資方。秦鐘與賈寶玉極好,又是寧國府長房孫子賈蓉的小舅子,所以他們身份特殊,也沒有其他學生那么多顧慮。于是這二人與香憐、玉愛,雖”四處各坐,卻八目勾連,或設言托意,或詠桑寓柳,遙以心照。”后來秦鐘與香憐互相“弄眉擠眼,二人假出小恭走到后院說話”。二人剛剛試探對方,還未行動,便被一直留心他們的金榮抓住。并嚴厲恐嚇威脅二人,以抓住秦鐘香憐有鬼鬼祟祟下流行為為把柄,讓二人就范或給他錢財,或讓他玩弄。金榮道:“你們這樣鬼鬼祟祟的干什么故事,我可也拿住了!還賴什么?先讓我抽個頭兒,咱們一聲兒不言語,不然大家就翻起來!”被質問受窘的秦香二人急的有口難辯,又氣又急,便告到代課老師賈瑞處。
然而賈瑞也是這么一塊“圖便宜沒止的人,每在學中以公報私,勒索弟子們請他……反‘助紂為虐’的討好兒”。秦香二人的告狀,非但沒有得到公正的處理,反而被指責香憐無事生非,倒將告狀一方斥責了一番。這時金榮得到老師的公開支持,便更為得意忘形。香憐的好友玉愛聽了很不滿意與金榮在坐位上就咕咕啷啷的角起口來。而金榮一口咬定,他看見春香二人,“人們兩個在后院里嘴摸屁股。兩個商議定了,一對兒論長道短。”開始胡說八道,夸大其事起來。
這種公然的羞辱,惹怒了寧國府正派玄孫賈薔。賈薔與賈蓉是同一祖宗的玄孫,又與賈蓉從小要好,一直在賈珍家過,今年十六歲,是少年學生中年齡較大的。他見外姓人欺負賈蓉的親戚非常生氣,自己不好公開出面,便悄悄出來,把跟隨寶玉的書童茗煙偷偷叫來,添油加醋的調撥了幾句。
作為寶玉的貼身奴仆,茗煙聽說自己主子遭到欺負,那肯罷休。立刻闖進來,朝金榮大罵:“姓金的,你什么東西!我們肏屁股不肏,管你雞巴相干,橫豎沒肏你的爹罷了,你是好小子,出來動一動你茗大爺!”(第九回)氣得金榮臉都變黃了,便動手要抓寶玉打架,這時打便宜手的學生,就乘機飛起硯臺墨盒,金榮也抄起一根毛竹大板,舞打起來。赤手空拳的茗煙被打了一下,立刻大聲呼喊,讓同來的小廝們沖了進來,一齊上陣,拿大門閂的,舞馬鞭的,一時間學堂里打成一片,吆喝聲沸騰,混亂不堪,到處狼籍,多人受傷。秦鐘也被金榮大板打破頭皮,一場學堂武斗,由學生的性騷動而引發挑起,演變成一個書房大戰。最終由于大仆人李貴的介入和強行壓制,才使打斗暫時平息下來。打斗中金榮沒有吃虧,吃虧的是寶玉方,秦鐘挨打,茗煙挨打,因此寶玉堅決不干,堅持要辭退金榮,告發賈瑞偏私坦護,調唆造事,事態越鬧越嚴重,已經超過了學生打鬧的范圍。
這時新的一場角斗又開始了,即:財產權勢的較量。于是茗煙翻出了金榮的背景:原來是賈璜太奶奶的侄兒,他上學堂完全是依仗與尤氏和王熙鳳的人情面子,而且金榮也不是賈家的本家。這下子理由驟然充分起來,寶玉的腰桿子更硬了“寶玉冷笑道:‘我只當是誰的親戚,原來是璜嫂子侄兒,我就去向他問問!”這里出現兩個問題,第一寶玉與金榮姑姑是同一個輩分的嫂弟關系,那么金榮就是晚輩,豈有晚輩向長輩發難,打罵的,這違反了長幼尊卑之倫理禮法。第二,更主要的是違反了貴賤親疏之社會大法。可以講這個義學是寧榮二府掏錢辦的學,為族中子弟請不起私人家庭教師或一時請不起好的老師時,為無法上學的人家解決些困難。辦學的費用是由家中有當官的分別出資,所以寶玉家是主要出資人,金榮家則是受益人。
金榮的家庭狀況,當然無法與秦鐘比,更無法與寶玉相比。當金榮的母親聽到金榮在學堂與秦鐘、寶玉打鬧起來,回家還叨叨嘮嘮,八個不服的樣子,她相當生氣,也相當擔心,嚴厲的說道:“好容易我和你姑媽說了,你姑媽又千方百計的和他們西府里璉二奶奶跟前說了,你才得了這個念書的地方兒。若不仗著人家,咱們家里還有力量請的起先生么?況且人家學里,茶飯都是現成的,你這二年那里念書,家里也省好大的嚼用呢!……那薛大爺一年也幫了咱們七八十兩銀子……再想找這么個地方兒,我告訴你說罷,比登天的還難呢!”(第九回)金榮母親相當實際,孩子們之間的爭吵,她并未放在心上;學生之間的是非,她也懶得關心。她考慮的是生活實際困難,社會貧富差別和等級,再怎么重要,也沒有生存下去更重要,還是忍氣吞聲,老老實實的忍過去罷。
就因為這樣,在打斗上略占上風的金榮,在寶玉堅決立場面前,在李貴賈瑞勸導和警告之下,不得不“給秦鐘磕了頭”賠了不是,承擔了所有鬧事打罵的責任,才算平息了寶玉的氣憤。
就拿進義學的青少年來講,大體分為三類。第一類是寶玉這種,請得起家庭業師,一般不到義學上學,只是在家庭老師休假有事不來時,才偶爾到義學來。這種少年既是族中的正系正派子弟,又是出資辦義學的家庭,因而最有權勢。第二類是本族中謫系派近派子孫,沒有官位、錢財,是屬本家子弟,僅是因為不富裕缺銀兩,才到義學來。第三類就是與賈府有親戚關系,卻不是本族的子弟,如秦鐘、金榮、香憐、玉愛等人。他們均是憑借親戚套親戚關系才得進來上學。因而常常被視為地位最低,也最容易被敲詐勒索,也經常被有錢的大一點的學生當成性侵犯的對象。金榮就是因為充當薛蟠的孌童而才牛氣起來的,當薛蟠轉向新的新歡時,金榮也暗中妒恨。實際上金榮與秦鐘的沖突,也是因為香憐奪走了薛蟠這個保護傘和搖錢樹才引發的。
作為一個私塾義學,學堂上學是不分年齡,小的十歲左右,大的十五六歲,通通在一個屋里,聽一個老師講讀,本來就會出現許多怪事。學生的出身成份、地位又相去甚遠,矛盾沖突在孩子的心中,自然會有眾多的不平。加上處在青春期的少年青年,一味的好奇玩鬧,很難一下懂得人間社會的復雜和艱難。而金榮不過是其中一個血氣方剛,愣頭愣腦又能打斗,到處惹禍,卻最終不得不忍氣吞聲,口服心不服的一個少年。
其實就是在當代的學校中,又何嘗沒有這種青少年學生的朦朧、躁動、好奇,以及對性的萌動和欲望。他們之間的爭吵、打架、交友與他們的性格、年齡總是揉和在一起,與他們家庭的地位、財產也分不開。唯一較大區別是當今學校把性、性知識作為科學來進行教育。而封建社會則作為丑惡、淫穢來封鎖和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