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對《聊齋志異》中花鬼狐妖的研究可謂不可勝數,而凡俗女性卻沒有被給予足夠的重視,本文重點對作品中的凡俗女性進行審美觀照,并試圖探求她們身上所反映的蒲松齡的名士氣息。
中國論文網 http://www.xzbu.com/7/view-38112.htm 關鍵詞: 《聊齋志異》 凡俗女性 名士氣息
何謂“名士”?古語有云:“惟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風流。”本色樸拙不沾染世俗氣,風流倜儻任性情舒展無余。而現在我們多以魏晉士人為名士的標榜,他們以任放為達,冶游山水棲逸林下。如果我們將中國思想發展的脈絡梳理一番,就會發現,“名士”是多棱多角的,有著多重意蘊。
1.“名士”概念的發展
“名士”一詞大約最早見于《禮記?月令》:“季春之月,勉諸侯,聘名士,禮賢者。”名士總是屬于各個時期的,不同時期因受不同社會環境,主流思想的影響,名士的定義、品格會相應產生變化。如“魏晉風度”代表的名士俊逸瀟灑,超凡脫俗。正如牟宗三所說:“名士者,清逸之氣也,清則不濁,逸則不俗。”[2]魏晉名士多脫塵清高,在幽遠的寰宇中隨性而適。而由于門閥制度的興盛,他們身上的貴族氣也極重。而到晚明陽明心學大盛的時期,名士則有了完全不同的表現。他們放蕩不羈,追求世俗的享樂,對禮教進行反叛。他們的放誕風流帶有濃重的世俗氣。
這兩種“名士”的差異正是表明名士內涵隨著時代、社會思潮等的發展在不斷變化。
2.蒲松齡名士氣息的表現
(1)對名士的大家贊賞
出生于晚明時期的蒲松齡也曾深受那一時段張揚個性思想的影響,所以身上有一種浪漫氣息。明王朝的覆亡讓清代思想界開始對明代的思想進行全面反撥,那個外化物欲的思潮受到嚴重質疑。以儒家思想為主導的蒲松齡也同樣深受這一氛圍的影響。所以,蒲氏的身上的名士氣就有了非同于常人的特點,浪漫與現實在他身上完美結合。蒲雖羞說自己為名士,但通過他對名士的贊賞可以探知他有一種很深的名士情結。他曾贊賞王漁洋:“雖有臺閣位望,無改名士風流。”[3]
他還在作品中對名實不副的假名士痛加指斥。如在《狐聯》中借狐女之口發出:“名士固如此乎?”來揶揄那些品格卑下的假名士。一邊是對真名士的贊賞,一邊是對假名士的痛斥,兩者對比中可見蒲氏對“名士”的欣賞。
(2)多情氣質中顯露的名士氣
在《
聊齋志異》中蒲松齡塑造了那么多驚天動地的愛情故事,這充分顯示出他的多情與浪漫。當然,現實生活中的他確是如此。
康熙九年,31歲的蒲松齡應孫蕙之邀去做幕賓,他遇到了一生中給他精神力量的紅粉知己顧青霞。她不僅知心知肺甘苦以沫,且能共和詩畫共彈琴瑟,共剪西窗,成為蒲松齡的心靈慰藉之伴。蒲曾選取百首唐詩絕句送給她以表鐘情,并作詩記之:“為選香奩詩百首,篇篇音調麝蘭馨。鶯吭囀出真雙絕,喜付可兒吟與聽。”難以掩飾的愛溢于言表。
即使是在顧青霞嫁給孫蕙后,蒲松齡還撰出諸多細膩的句子以戲贈。顧氏死后他更是相思甚苦,遺恨綿綿,并寫詩悼念。對這位紅顏知己的深情可窺蒲松齡的浪漫與名士氣。
(3)從蒲松齡的“癡狂”與“真拙”中看其名士氣
由于社會氛圍,以及所受思想的束縛,加上生活遭際對他的打壓,蒲氏沒有魏晉名士那樣的狷介和貴族氣。但他身上流露出的“名士氣”有自己獨特的性情表現――癡狂與真拙。
蒲氏善用“癡”字,而“狂”也同樣在其文本中頻繁出現。《聊齋志異》云:“遄飛逸興,狂固難辭,永托曠懷,癡且不諱。”[4]蒲氏曾撰言:“某一世疏慵,半生貧賤,情逢癡處,絕無肺腸,途到迷時惟知涕淚。聞騷雅之事,輒至系夫夢魂;耽文字之交,直將依以性命。”寥寥數語將其不同于俗的癡狂個性表達得淋漓盡致。他雅愛搜神,對奇聞異事也相當癡迷,千方百計得尋覓這類故事,也是他癡狂個性的表現。
3.蒲松齡的名士氣在凡俗女性身上的寄托
蒲松齡于《
聊齋志異》中描寫的凡俗女性有悍妒婦、賢婦、少女、女強人、妓女等幾類,名士氣在他筆下的少女及妓女身上表現得尤為突出。她們身上大多有求真、求美的企求及癡狂性格的表現。而這種真實向美與癡狂的人生向往在這些女性對愛情的追求與專一上表達得最為明顯。她們不再是處于暗墻陰影之下的喪失自身意義的無名塵埃,她們將自己最樸實而又最真切的感情傾注于對真愛的追求中,熱烈而奔放。
《連城》中的女主人公可謂是“癡”與“真”的極好體現。此篇中的男女主人公以文相識,以意相會,以情相投,面對重重阻力苦苦相戀。連城生而致死,死而復生,為了自己所愛,為了守住那份純真之情寧愿生而再求一死,只因心中的“真”與對愛的“癡”。《青梅》中那個地位低下但膽識過人的婢女青梅,對貧寒書生一見鐘情。與柔弱小姐相比她大膽示愛,面對張生的質問她表明心跡:“妾良家子,非淫奔者。徒從君賢,故愿自托。”不求他事,只愿將一己之情全盤獻出。面對愛情她表現得義無反顧,她自言其志:“不濟,則以死繼之。”“狂”的程度令人驚駭。其他少女如《寄生》中的張五可,《宦娘》中的葛良工,《阿寶》中的阿寶,都是如此,性情中凝聚純樸天真,性格中融樸拙與癡狂的勇敢,真實地面對愛情,追求真情。
癡狂程度表現得最為強烈的要數細侯了。為了真愛她竟然殺死自己親生兒子,可謂驚世駭俗。細侯,一個下層妓女,在世俗人的眼中她應該是一個風姿妖媚、倚門賣笑、輕浮浪蕩的煙花少女,然而,她卻向往清貧淡泊、舉案齊眉、琴瑟和諧的夫妻生活。在她心中,只要精神生活富足,勝過萬戶侯的單調。而窮書生滿生給她的就是這樣一種溫情和期待。她稱:“滿生雖貧,其骨清也。守齷齪商,誠非所愿。”性情之真,品格之高彰顯無遺。
蒲松齡對細侯追求精神生活的“真”與“癡”進行過高度評價。這在他對細侯命名的良苦用心上可看出來。在古代典籍中“侯”是“美”的意思。而“細侯”也有特定的歷史含義。經有人考證,漢代著名官吏郭汲,字“細侯”,他是受人愛戴的父母官的代稱。宋代大詩人陳師道有詩云:“到處兒童說細侯。”可見“細侯”之英明是家喻戶曉的。蒲松齡在為他所尊敬的縣令張嵋送行時作詩道:“又杖青藤說細侯。”蒲松齡用這樣一個不同尋常的高潔之詞稱呼出身下賤的妓女,可見他對細侯的推崇與喜愛。蒲松齡為了將自己對“真”與“癡”的贊賞加到細侯身上而采用極端的藝術手法,是值得理解的。
莊子有云:“真者,精誠之至也,不精不誠,不能動人。”這些少女和妓女就是沒有偽飾的精誠之美。她們的愛是真摯的,她們的行為是癡狂的,她們的性情是樸拙的。而這一系列具有真性情的人物形象,凝結著蒲松齡深沉的體驗與寄托。她們身上的“癡”、“狂”及對真愛的不懈追求,也涵納著蒲松齡的真性情與其中綿延的“名士氣”。
參考文獻:
[1]魯迅.中國小說史略.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5.
[2]牟宗三.才性與玄理.臺北:學生書局,1985,68.
[3]盛偉.蒲松齡全集(第2冊).上海:學林出版社,1998,1623.
[4][清]蒲松齡.新本全譯
聊齋志異.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1.
(作者系華僑大學文學院古代文學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