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彼岸花花開正濃的時候,我卻在傷神。那是一種多么美麗的花啊,可惜我也忘記該怎樣去形容了,就像那個叫彼岸的書店和那個叫彼岸的女人。
那年,花盛時節(jié),我推開了彼岸的門。書香,已被我忽略,我看到的是因時令到來而開放的彼岸花,就像站在我面前正對著我微笑的彼岸。
我叫她姐,她總是泡一壺花茶,靜靜的看著手里的書,那是一本叫...我也忘記了名字的書。至于那壺花茶,她笑而不語,幽幽的花香似曾相識。
她說她的人生就像她的名字一樣,永遠(yuǎn)都站在遙遠(yuǎn)的彼岸,欣賞對面的自己,對于未來她總是點到為止。她總是云淡風(fēng)輕的談著自己的過往,好像她真的站在彼岸,看著自己發(fā)生的或者想發(fā)生的一切。
她是一個擁有古典氣質(zhì)美的女子,高挽起來的云鬢透著婉約,纖細(xì)的手指畫出夕陽下的余暉。她說她的老家在揚(yáng)州,揚(yáng)州多美的地方,秦淮流觴,鶯啼姬舞。當(dāng)年的柳永,末代的南朝都曾舍棄不得的地方,好一個煙籠寒水月籠沙。只是年度變更,時光蹉跎,她已然忘記了家鄉(xiāng)的模樣。
她是一個愛書的人,她說她出身書香門第。書屋的書透發(fā)著淡淡的清香,像古時流淌的河水。從《四書》到《五經(jīng)》,論《論語》談《三國》。她說看書和談書是兩回事,我們談《文化苦旅》品《平凡人生》,她說余秋雨的人生應(yīng)該比他筆下的文字更苦澀。
兩年前他來到這里,兩年前她開了這間名叫彼岸的書店,幽香的花茶,古雅的書架,亞麻書桌,彼岸花在西角依墻而立,孤傲的綻放,彼岸坐在櫥窗前,將長發(fā)挽起,優(yōu)雅的抿茶觀書。我輕撫彼岸的花瓣,妖冶的紅想血一樣,看的有些發(fā)呆,她悠悠的看向我,輕語問:“美嗎?”我點頭。
她也出神的盯著它們,臉上露出淡淡憂傷,“這些花開的當(dāng)時,才會如此驚艷,若是開的遲了或是早了,便要少不了風(fēng)雨的摧殘,化作了泥土?!?/p>
“不過,無論開在哪一季,終究會成為飛塵,所以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的好。”
我默然,此刻的我看見的是一個寂寞的靈魂,握花的手微微發(fā)脹,清冷的汁水濺在指甲上,鮮血一般的紅。
她說她在等一個人,她說書店叫做彼岸是為了讓那個人找到她,回到她的身邊。
她說她已經(jīng)等了十年,她說她累了。她說她后悔當(dāng)初的年少無知,她說花開需折。
彼岸花靜靜的躺在陽光下,靜靜的開著。
她走了,把書店留給了我,包括那盆彼岸花,她說,人生是平凡而苦澀的旅程,沒人有權(quán)利選擇回頭,所以沒有迷途知返的可能,所以她只能繼續(xù)向前走,所以她去了另一個城市,開另一個彼岸書店,等同一個人。
于是這座城市的彼岸書店,是一個不叫彼岸的女子經(jīng)營者,似乎沒有了靈魂,但是彼岸花還是每到時令到來就好凄艷的綻放。
一年后,一個背著畫板的男人推開了書店的門,買走了那盆快枯落的彼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