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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路中國2023

A Road Journey through China

第六集鄭州和黃河

秦漢、唐宋之際的洛陽和開封，太過高光。過去鄭州的存在感很弱，其行政區劃受到洛陽和開封的雙重牽制，一直在東西之間徘徊。與其單純從一個城池的角度去看待鄭州，不若從一個自然地理的角度來認識它。

【鄭州金水區農業路】

一

花園口

今天去鄭州。中午離開開封，日暮前便順利到達。

古人心存敬畏，有意與黃河保持距離。因而在鄭州所懷的古老記憶里，許多故事發生在偏南的新鄭或者登封。今天鄭州市區北臨黃河距離近，河堤沿岸的鞏義、滎陽、管城和中牟，在歷史教科書中很少出鏡。

鄭州市民口碑里，空氣最好的地方在城北馬渡黃河大堤和花園口，過去一年紛紛在此露營。盡管如此，朦朧的空氣，依然影響了我眼中的透視關系，有種身處夢境的既視感。明明很冷，卻覺得暖。明明風大，卻認為風和日麗。

今夜明早，我沿著黃河大堤走了很多個公里，從日落黃昏走到傍晚天黑，第二天又原路走了一遍，看見旭日東升又見鷺鶩齊飛。馬渡黃河大堤上的游人還可以，越往花園口方向走，新修的河堤公園繼續波瀾壯闊著，人跡卻愈發罕至。堤壩上攝像頭的密度遠超人的蹤跡，也許這些鏡頭是為了記錄黃河水位，并不看人吧。

最喜歡河堤上自然擺放的巨大花崗巖條石，循石造形，不事雕琢，有一種亙古不變的審美，跟黃河很搭。黃河是個老家伙，有一顆大心臟。

【馬渡黃河大堤】

二

黃河故舊

1127年，靖康之變，宋朝南渡，國家經濟重心南移，此后黃河中游漸趨蕭條，乃至于人煙稀少土地荒蕪，明朝先后從山西和江南往河南移民。中游這一段的黃河，每隔幾百年便被人類用作吞噬自己生命的超級武器。1128年，1232年，1234年，宋金之際，宋、金、蒙古的軍隊都做過掘開黃河堤壩的行為，借河水實施攻擊。

1642年，明末農民起義，交戰雙方故伎重演，決堤互淹，開封城徹底被毀，僅剩數萬人劫后余生。此后清季三百年，黃河中游百姓都未能擺脫衰敗和困苦。鄭州開封一衣帶水，深受黃河泛濫之苦。1887年，清末，黃河在鄭州花園口決堤，淹了三個省二三十個州縣，死傷以百萬計。1938年春，抗日戰爭中，國軍炸開花園口黃河大堤，以遏阻日軍西進南下，河水泛濫八年，數百萬百姓默默承受流離失所之苦。

【花園口黃河】

三

決堤事件

當時情形是，1938年春，國軍血戰臺兒莊局部小勝，整場戰役仍然慘敗，徐州失守，日軍從徐州登上列車快速西進，蘭考開封既失，國軍守不住中原，南下退守武漢。

此時，華北日軍已沿平漢路南下占領河南北。山西日軍已沿同蒲鐵路南下占領運城，直抵黃河北岸風陵渡。總之，黃河以北已經淪陷，日軍補給直達北岸。徐州會戰后的日軍主力從東向西，沿隴海鐵路快進，打下蘭考和開封，直逼鄭州。日軍沿鐵路侵略一日數百里，如果拿下鄭州樞紐，即可四面貫通中國鐵路交通，往南僅需數日就能進軍武漢，往西洛陽西安唾手可得。

國軍在鄭州花園口炸開黃河大堤，洪水數日后從黃河南岸漫溢黃淮平原，淹沒了淮河堤岸，鄭州以東的豫東皖北蘇北，三省四十四個縣市成為一片沼澤。洪水沖毀鐵路交通，同時阻擋了日軍西進洛陽和南下武漢的路線。

日軍退回徐州，南下蚌埠，過淮河，再下合肥，從長江北岸繞了一個大圈，直至三個月后才兵臨漢口。國民政府在此期間已將武漢的工業設備和人員轉移至西南大后方，并遷都重慶長期抗戰。

民族危亡之際，無論黎民，還是軍人，都付出了巨大的犧牲。如果非要有前瞻之明，也應當是明白實力不濟，忍耐以避戰。

戰端一開，地無分南北，年無分老幼，無論何人，皆有守土抗戰之責任，皆懷犧牲一切之決心。我們曾是一個弱國，臨到最后關頭，惟有拼全民族的生命，以求國家生存。

【朝陽與鷺騖齊飛】

四

黃泛區

電影《焦裕祿》1990年上映。那一年全國小學生在教室里排隊向老師買體育彩票支援國家辦亞運會。影片從漫天飛沙，饑腸轆轆，開始第一個鏡頭。呈現了荒漠黃沙鹽堿地，饑餓貧窮，生活困苦。雖然90年代人們生活樸素，但已經不會挨餓，影片里60年代的艱難令人悲傷。這么多年過去了，一直以為蘭考是在大西北的黃土戈壁，哪曉得距離這么近，竟然就在國之中心。

這就是“黃泛區”，位于中國的中心地帶。如果中國有生命，心臟應該就在這里吧。有文字記錄的中國歷史大約兩千五百年，其中超過五百年黃河都發生了決堤，有過五次超級大改道，北至天津，南到連云港都曾是黃河的入海口。

其中被反復折磨的，是奪淮入海的區域，即從黃河中游向南漫延至淮河沿岸，南北跨度四百公里，涵蓋豫皖蘇三個省。1938年，鄭州花園口決堤后，每年幾十億噸的泥沙從決口涌入平原，淤塞河道，淹沒田野，漫溢湖泊，堵塞交通。到了汛期，河水倒灌，淹沒農田導致莊稼絕收，洪水過后，蝗災又至，遍野黃沙，民不聊生。

常年災荒打擊之下，數百萬群眾被迫離家成為流民，深刻改變了他們的文化、宗族和禮俗、行為。直到今天，許多大都市的勞務市場附近，那些長期流浪、露宿街頭的農民工中，多有他們的身影。

導致這些改變的自然地理，正是從眼前的這一段黃河開始發生。突然有點明白，古人將自然山川同國運聯系起來的一丁點道理了。

【橋A和橋B】

【下一站洛陽】

（本文1800字）

（to be continued....）

RJTC系列：

尋路中國（五）開封的夢

尋路中國（四）城中村之王

尋路中國（三）睢陽之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