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隨戶外到靈寶風凰峪水庫看冰掛,同行的人中有一個七十五歲的老阿姨,是朋友的朋友的媽媽,當時給老人家報名時一看老人的身份證,竟然是1942年出生,心里在打鼓,這老人能和我們同行嗎?能趕上趟嗎?結果那天的同行讓我們大開眼界。我們下車后踩著冰雪行走幾公里,我們幾個伙伴兒邊走邊拍,沒想到老阿姨竟然還不用她姑娘照顧,一個人都跑在隊伍的老前面了。
回來路上我們和老阿姨一起走,老人面帶微笑,說話鏗鏘有力,腳步利落,同行的友友好多人都給她點贊,我微笑著問她:“阿姨累不累?”“不累,這點路不算啥!”阿姨底氣十足地說。“阿姨,身體好就是福。”“呵呵呵……”老阿姨朗朗地笑了。
中午我們在一起吃飯,精神矍鑠、慈祥開朗的老阿姨吃了一碗足量的羊肉糊餑,看著老人吃飯倍兒香的樣子,我們又是羨慕不已。
晚上到家后和朋友聊起老人,朋友告訴我,你看老人家的樣子能想到老人一生多災多難嗎?我當然否認。朋友告訴我,老人家一生養育四男三女七個孩子,大姑娘三十歲左右死于車禍,小兒子二十多歲還沒結婚煤窯塌方砸死了,前幾年大兒子開拖拉機拉著大孫子去地里,不曾想拖拉機翻到溝里了,年僅十七八歲的大孫子猝然離世,大兒子住院治療一年,保住了性命,但至今生活無法自理,前幾年老伴兒患癌癥離世。大姑娘、小兒子、大孫子、老伴兒,哪個不是心尖兒?老人如今樂觀自信的模樣,與這樣的遭遇真是難以聯系到一起。唉!再回頭一想,老人不這樣又能怎樣?
想起周國平的一段話――
張鳴善《普天樂》:“風雨兒怎當?風雨兒定當。風雨兒難當!”這三句話說出了人們對于苦難的感受的三個階段:事前不敢想象,到時必須忍受,過后不堪回首。
災難面前眾生是不是都是這樣的狀況呢?
不自禁想起去世四年的命運多舛的姥姥。記憶中的姥姥性格剛強,樂觀開朗,吃苦耐勞,在姥姥家小住的日子,看到姥姥總是四五點就起床,一天都不讓自己閑著。年齡大了,偶爾農閑時去碼碼古牌,打打麻將,放松放松。86歲的姥姥去世一個月前生活一直自理,還是和姥爺自己做飯吃。
姥姥的一生是苦難的一生,十六歲時我的老奶就撒手西去,留下了老爺帶著她和年僅八歲的弟弟過生活,我老爺為了不讓倆孩子遭后娘受罪,一直沒有續弦,姥姥的弟弟成了她的跟屁蟲,一家人縫縫補自然成了她一個人的事。長大成人后,富農成份的老爺攀門戶結親,把姥姥嫁給了姥爺,婚后姥爺好吃懶做,對家里孩子、事務不管不顧,生性倔強的姥姥不管老爺的反對,一直寄居在老爺家,鬧騰了兩三年才和姥爺離了婚,留下了有些憨的四歲的舅舅,帶走了年僅八九歲的媽媽。之后嫁給了第二個家境貧寒的姥爺,聽媽媽說,姥姥是沖著姥爺沒有孩子,憨厚樸實才嫁的。他們一起又生育了舅舅和二姨、小姨,不曾想小姨大概兩三歲時姥爺因病又撒手西去。沉重的家庭負擔,繁重的各類農活,迫使姥姥又找了第三個木訥,性格還有些古怪的姥爺,湊合著勉強度日。
在我三五歲時二十歲左右的憨舅舅因病去世。令人始料不及的是姥姥六十歲左右,她唯一的弟弟54歲患肺癌去世,比我僅僅年長三歲的小姨婚后因不喜歡姨夫,又礙于姥姥和我媽媽的壓力不敢離婚,生性剛烈的她一頭撞死在火車上,結束了她年僅20歲如花似玉的生命。大概一年后,舅媽患了障礙性貧血又留下了三歲和一歲半的一雙兒女撒手西去。舅舅再婚后,為了讓他好好過再婚日子,姥姥又擔負起了扶養倆孫子的重任。好在姥姥八十六歲臨終前看到了倆孫子都結了婚,生了孩子,也算是了無遺憾了。人生三不幸,姥姥品嘗了五不幸,但卻愈摧愈堅,我記憶中的姥姥沒有眼淚,只是堅強地不停歇地干活,紡花、織布、干農活……
再想我的父母……
母親幼年時就跟著姥姥顛沛流離,姥姥離婚時法院把母親、舅舅都判給了姥爺,母親被姥姥帶走,十幾年一直沒有戶口,分不到口糧,第二個姥爺也沒什么本事,兄弟姐妹幾個就靠姥姥、母親紡花織布賣布艱難度日,姥姥時常提前母親十四五歲時跟著大人或買票或扒火車去觀音堂賣布,有一次在觀音堂火車站候車室都凍得不會說話了,姥姥一提起就總是心疼得淚水漣漣。母親拾過紅蘿卜,挖過蔓菁,吃過玉米葉子、玉米穗的芯子、紅蘿卜纓子曬干磨成粉末蒸的餅,吃過棉花籽炸油后剩余的殘渣蒸的餅。
父親兩歲多時趕上土改,做過教師后又當了聯保主任的爺爺被劃成地主槍斃了,爺爺那時兩個老婆,我的大奶奶生了一雙兒女都沒保住,兒子六歲時不在了,姑娘十七八又不在了,大奶奶過了生育年齡,爺爺只好又收容了路過討難的我的親奶奶續我們霍家香火,親奶奶生下了父親和姑姑。土改后,無依無靠的大奶奶改嫁了,無依無靠的親奶奶帶著父親、姑姑改嫁了。父親跟著親奶奶長到十六歲,背了一口鍋,拿了一個大銅瓢又回到老窩,大奶奶看著父親獨自一人生活可憐,也回老窩和父親相依為命度日。我記憶中慈愛溫和的大奶奶就是我的親奶奶。
正是父母親坎坷的人生經歷造就了他們的勤勞智慧,吃苦能干,堅強樂觀,他們婚后盡管白手起家,卻也把日子過得不落人后,在村里同齡人中也數一數二。母親雖只上了兩年學,但算幾斤幾兩多少錢這些小賬時口算比我都快,印象中父親就是個小爐匠,沒有他不會的活計,四鄰村的人總是找他做這做那。由于我們家成分不好,土改后僅剩的四孔窯洞也常被有錢有勢的人擠占,他們婚后居無定所,搬過七次家,好在最后一次終于搬進了小洋樓,那時我們村被定點實驗新農村改造統一蓋了小洋樓,我們家是第一批入駐了小洋樓。1972年出生的我和小我兩歲的弟弟從沒沒受過錢和飯的困頓,現在已是七十左右的父母還在老家養蜂、干農活,他們自得其樂,還用各類農產品貼補我和弟弟家用。
唉,不說了,說起老阿姨、姥姥、父母,都是滿腹辛酸淚!唉,當我們哀嘆自己沒有鞋子穿時 ,就想想那些沒有腳的人吧!
王家衛說,人的一生是見天地,見眾生,見自己的過程。
見過天地有了眼界,但是有眼界還不夠,只有明白眾生的苦,才能懂得自己的甜。
人的一輩子走過更多的路、遇見過更多的風景,也算是見過大世面了。見了天地、路過眾生,最終決定要見怎樣的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見自己想見的人,說自己想說的話,就是一種理想的自由的生活狀態。
喜歡這樣一段話――會講究,能將就,能享受最好的,也能承受最壞的。住得了超五星酒店,也睡得了雪地里的帳篷。能穿著高跟鞋優雅地穿行于都市,也能背著幾公斤的相機漫步世界。
是呀,與其浪費時間去糾結、去后悔、去流淚,還不如早一點上路,走在那條見天地見眾生見自己的路上。
楊絳說:“人生實苦。或許,當我們懂得了遺憾,懂得了不易,才算開始理解了人生。”我們在見天地見眾生見自己的人生之路上,與其疲憊地去取悅別人,不如好好地經營自己,為自己撐一方晴空,擔起自己該擔的責任。
2018.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