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讀初高中時每天放學，公車慢悠悠地從洞庭湖畔的黃昏駛過，那種寧靜怡然的滋味至今仍讓我回味。也許只有那個時候，我才會忘記心里的酸楚與隱痛，忘記自己遺失在家鄉古城那段歲月的憂傷?！ ≡绿镦?br> 我爸和我媽的結合是在1984年。那一年的春天，我媽和我老舅跟著我姥姥從內蒙古的集寧風塵仆仆的來到了湖南尋找我的大舅--一個作為知青下鄉了十二年卻不肯返家的大好青年。
通過大舅的來信，思兒心切的姥姥放下有哮喘的丈夫和已能持家的大女兒、三女兒尋到了岳陽的月田鎮。月田鎮雖然叫鎮，但即使是現在的2005年還是一條街通到底、黃沙路幾十里、鎮外水庫通向鎮里。
天公作美，母子相見了、兄妹相認了，但日子可是不好過了--大舅不回去，姥姥于是決定留下；順便也幫我媽一塊兒決定了。一群北方人于是在南方扎根。我媽素來是姥姥子女中最懂事的一個，但眼看自己在集寧鐵路工作的舒坦日子變成小鎮的背朝黃土面朝天，心里不免難受。這一點姥姥怎不明白？于是，算計著我媽到了結婚的年紀，姥姥開始幫我媽物色好丈夫了。
就這樣，我姥姥認識了我奶奶和我爸。如果要說，我爸在那個時候的月田鎮算是個響當當的人物：師范大學畢業，24歲就是當地最年輕的科級干部，還當上了鎮長。高鼻梁、深眼窩，皓齒潤唇，風度翩翩、神采飛揚，鎮上的姑娘莫不心儀于他。只是這個才貌雙全的鎮長在當地再大也大不過他的老媽子，我奶奶出身好，嫁得好，三十五歲才生下的兒子養得也好，所以指望自己的媳婦也一樣好。我爸當時喜歡的是他的青梅竹馬--鎮東裁縫店家的女兒；可我那向來專橫的奶奶怎么看那姑娘怎么不順眼，堅決反對。我爸一氣之下，還鬧著要跳水庫，雖然這是奶奶這些年才透露給我的秘密，不過我倒看得出我爸還真是個有情義的男人。鬧騰之后，奶奶認識了我姥姥，也看到了姥姥身邊那個水靈水靈的姑娘--就是我媽；那時我媽年方二十，兩只黑眼睛炯炯有神，辮子又黑又粗，個子不高但結實，干活麻利待人和氣，而且是高中畢業，有文化。奶奶一眼就喜歡上我媽了，和姥姥商量之下就定下了這門親事。在1984年的冬初，兩個還相互沒說過幾句話的年輕人就領了證、辦了酒席，正式成為了夫妻。倒也奇怪，我爸媽的婚姻雖然是封建家長專制的產物，婚后的兩人卻達成了奇妙的理解與和諧，美美滿滿的過起了小日子，用我媽的話說就是先結婚后戀愛。兒子定下心來搞事業，一家生活有保障--我奶奶和姥姥各懷的石頭落了地，自然喜上眉梢。
一年后就有了我。一個頭上不長毛就愛咧嘴傻笑的單眼皮丫頭。老舅曾神秘兮兮地告訴我：“那時我看你心想，我姐和姐夫挺好看的，怎么生出來的孩子那么丑呢？看你媽那么喜歡你就沒敢問。當然，”他又瞟我一眼，“現在是越來越好看了，真是女大十八變?！笨梢韵胂?，當時喜歡我的人寥寥無幾，除了我爸媽就只有我姥姥和大舅了。我那親愛的奶奶重男輕女的觀念根深蒂固，自然更不喜歡我，順帶的也不喜歡我媽。為了我，我媽頑強地與她的婆婆展開了持久戰，這一仗在我的記憶里至少打到了我十二歲上初中，即使當時奶奶早已喜歡上聰明伶俐的我。那年的新年奶奶接過媽給她買的外衣，露出了感激的神色，第一次起身為我媽泡了杯茶，三代人面對裊裊熱氣想起家中的變故竟都眼角濕潤了。
觀音閣
我出生于1985年的10月28日，按農歷算是月亮最圓的那個日子，書上說狼人變回原形都是在這天，看來我被大家喚作阿貓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從小我就特野：媽媽拿碗飯喂我，我每嘗一口至少要到院子里跑三圈；兩周歲的公主裙在鎮頭的大榕樹下英勇殉職；木材店老板家的小兒子被我慫恿著一塊兒玩火差點燒了他家的百年祖業……才兩歲多，我就比我爸更出名了。不知是擔心我的才智在鄉間得不到發展還是害怕我再這樣下去會貽害鄉親，1988年我爸調動工作到了市區的人民法院，把我和媽一塊接進了市里，搬進了居住老市民和機關干部的觀音閣。
觀音閣的房子多有百年歷史，圍著一口神奇的永不干枯的觀音井重重疊疊地矗立著。而就在這里，我進入了藍天幼兒園……
后來，我記得我離來幼兒園的時候，那的阿姨的表情好像是要哭了。我心中洋洋得意的想：老師舍不得我呢！看來這一年來老師還是很喜歡我的，畢竟有誰像我一樣每天早上都舍不得放開媽媽而要老師扯上半個小時呢。呵呵。
之后我爸沒有辦法，只好幫我改了戶口，我一下子長大了一歲，于是“五歲”時我進入了岳陽市歷史最悠久的小學--東方紅小學的學前班。在積極遵循校訓“認真教育下一代，嚴師出高徒”的老師們的指導下，我終于懂事了一點，能夠老老實實地在大人們談話的時候不去湊熱鬧而在書房好好練我永遠練不完的字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我爸的聰明能干得到認同，他一下子做到了樓區人民法院民事二庭庭長的位子。除了我偶爾的“小聰明”讓爸媽頭疼外，一家子和和睦睦的，羨煞旁人。姥姥、大舅和老舅一塊隨我們進了城，大舅進了水泥廠的化驗室，老舅還在讀書，隨姥姥住在我爸添置的房子里。奶奶守著祖屋不肯進城，每個月我們都要一起送些食品和錢過去，奶奶只收爸的錢對媽給的始終不聞不問，但媽只覺得省了心，不用和老人家斗氣。平日里父母好客，我也常常帶同學回家鬧，于是我家幾乎天天都有人來訪，熱鬧非凡。
直到現在，即使不看那時候留下的照片，我也能記起那些記在自己心靈底片中的歡聲笑語，我常常翻看、時時回味、每每感嘆。因為那是我二十個歲月里最純潔快樂的時光，而在那之后，生活仿佛打開了個潘多拉盒子，金錢、欲望、淚水、寂寞……全都涌了出來，直到填滿了一個孩子的眼睛。
韓家灣
1993年變化的東西除了我家還有，比如古城，比如我爸的職業。
那年岳陽在東部開鑿的南湖前開發出了條迎賓大道，兩根雪白的龍柱立在路口，煞是壯觀。大道的上方還建了數座霓虹燈圍繞的天橋，夜晚燈火通明，傾城出動。城市的中心漸漸偏離了古道廟街轉向了迎賓路。古城的人們仿佛從陳年的夢中驚醒，紛紛走入了行商的行業，“下?！斑@一個詞語在城市悄悄流行。當時我爸身邊的那些哥們，有掌權者，有款爺，有老者，有帥哥，各式各樣的人蜂擁而至，建議我爸也“下?！白錾猓⒘谐龊锰幏N種，一句話：有錢大家賺。
于是我爸“下海“了，在家人的極力反對下。幾年積累下來的家產投入了爸的新公司的運作，他的那群朋友個個是商業精英，協助他把一個新事業風風火火的發展起來了。不出半年，爸就把家搬到了洞庭湖沿岸的商業住宅區韓家灣。那里，你每天都可以從窗口眺望洞庭湖的漣漣湖光。我和媽坐在那裝修得富麗堂皇的新家中望著頭頂華美的吊燈突然有了一種空蕩蕩的感覺。
女人的感覺往往是對的，沒有多久，這個家真的就空蕩蕩的了。
我爸學會了夜不歸宿。
一個男人的不回家不僅僅是事務繁忙那么簡單，這暗示著他失去了家的感覺，也必然導致他對家的拋棄。我媽最直接的察覺了這種變化，然而面對他，媽依然執著，只是等待、等待，直到他的深夜歸來，直到他的清晨歸來，直到他不歸來。于是在每個早晨，我在我媽的身邊醒來，習慣地用小手無聲抹去她臉上未干的淚痕。
等待是我爸判給我媽的無期徒刑。
1995年，我爸的事業指數達到頂峰，然后突然急劇下滑。一天放學我親眼見著我的家被來要債的人拉得空空蕩蕩。媽選擇了沉默，而我爸把生活的糜爛作為了自己的開解方式：他的公司是他無心開駛的危船，家是旅店，而另一個女人的房子是他的“家“。在那個女人身上，他不用面對自己的失敗。
媽對于這一切已沒有了言語。她只是加倍努力工作撫養我教育我并告訴我：“你是我活著的唯一希望。“
1997年10月28，我的十二歲生日。只有奶奶幫我媽張羅我的生日。姥姥已在半年前因病過世，媽痛哭流涕，我卻堅持認為姥姥沒走，不肯掉一滴眼淚。那時奶奶早知自己引以為傲的兒子這些年的所作所為，又氣又嘆，轉而是對我媽的愧疚，因為我媽從未忘記孝敬自己的婆婆；兩人早在過年時就冰釋前嫌。生日那天，奶奶拄著拐杖，顫悠悠的走到我面前說：“伢子啊，好好讀書將來報答你媽啊?！啊班??！拔乙贿咟c頭，一邊張望門口：我在等爸回來。--可那天他一直沒有出現。
后來才知道，不是他不想來為我慶祝生日，而是他根本來不了。那天他給我買了本書，就在路上因涉嫌詐騙被公安機關拘捕了。他的一個“好朋友“，也是他公司的合伙人把一大筆債務留給他攜款潛逃了，我爸做了替死鬼。就從那時起，我體會到了所謂朋友的含義。仿佛看一場聲色俱佳的演出，在前一分鐘還眾人捧場，歡笑喝彩，散場后不到一分鐘就只剩一室的無聲與慘淡。
唯有我媽留在了我爸的身邊。她四處打聽找人幫忙，即使所有人都“愛莫能助“；她到處籌款，即使用盡自己的微薄積蓄。那年冬天，我同媽去了一趟月田鎮。她請大伯也就是我爸的親哥哥出面向小鎮的信用社借款，以籌得五萬元把我爸保釋出來。沒想到，大伯怎么也不肯出面，“我沒這樣沒出息的弟！你莫找我！“我看到媽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去，她拉緊了我的手，幾乎是在哀求了：“你救救他吧！“大伯端坐在太師椅上，和我爸長得一樣的薄嘴唇閉得緊緊的，搖了搖頭。“算了，媽，咱回家……“我話還沒說完，身旁“撲通“一聲--我媽竟然跪下了！“媽，你這是干什么，起來！“我又急又羞地扯她起來，可是，她抓住我的手，一把把我也拉了下來！我不敢相信地看著她，可她只是望著大伯一臉渴望，……我低著頭沉默了，人生第一次跪在了別人面前，淚流滿面。
那天回到韓家灣，岳陽這座古城飄起了霏霏淫雨。我和媽打著傘走在洞庭湖邊手腳冰涼。大伯的嘴唇翕合幾次，最后只說了一句話：“莫這樣，你們走吧?！?br> 十二歲的我在那天忽然長大。然而我始終不能理解的是我媽，一個女人怎么可以犧牲到這種程度。我問為什么，她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后把頭轉向了那迷蒙的湖面，淡淡地說：“那是你的爸爸，也是我唯一的丈夫啊。“
九華山一號
我爸詐騙罪名成立，被判了六年。坐牢之前，他堅持和我媽離了婚，為了債主們不會找上我媽，也為了還我媽一份情債。也因為如此，我和我媽被迫再次搬家，在九八年的夏天住進了九華山一號的東區職工宿舍。
九華山一號，其實是離岳陽樓不到一里路的一家大型制藥廠，就在那條綠蔭古道的盡頭。我媽從八八年遷到岳陽市區就在制藥廠工作，是名技術嫻熟的老工人。東區的小套間雖遠不及之前那所房子豪華但倒也寬敞，最主要的是門外有棵大槐樹，一大院子的老老少少都愛坐在樹下下棋乘涼，還時不時招呼著我們兩母女過去閑聊。我和媽感覺到一股濃濃的人氣，就如喝了口剛溫熱的酒，心頭暖暖的。清貧的二人生活于是在人們和善笑容里如洞庭湖的春雨靜靜開始了。
姥姥曾對著我媽感嘆：阿貓這孩子真懂事，發生那么多事也不哭，還跟小時候似的老是一副笑臉。媽拉著我的小手，露出滿足的笑容。而我仍是微笑著沉默地看著我的媽和姥姥。我如行走在懸崖間的鋼絲上，用瘦小的身子承受著一次次落入深淵的威脅，一直努力前行，為的只是彼岸的幸福。
那年秋天來的時候我轉到了岳陽樓區中學上初二，這所學校建在離岳陽樓不遠的孔廟旁，歷史悠久、校風樸素。我努力地微笑，努力地學習，努力地和所有同學建立好關系，努力地當好老師的小助手；我一身中性打扮，爽朗而自信。因為一直有寫完作業才回家的習慣，回家的路上常常剩下了我一個人。洞庭近夕陽，那是最美的時刻。窗外，天空被晚霞染紅，落日飄蕩在寬闊的洞庭湖面打開一條向我延伸的金色大道，在那金光粼粼的湖面上泛著幾葉漁舟；岳陽樓在夕陽籠罩下變成一道歷史的陰影，安靜而神圣。我漸漸學會一個人坐著空蕩蕩的公車品味那種喧鬧中的寧靜。
直到2000年的3月17日，我在公車上遇到了他。
他和我同級，是隔壁班的數學課代表，我常常在老師的辦公室與他擦身而過。一個高高瘦瘦，臉龐清秀，不愛笑的男生。那天很晚才回家，上了公車才發現前面上車的人是他。我朝他笑笑，他有些詫異地看了我一眼，好像想起了我這個人，于是向我點點頭。我在他身后坐下了。
“你也這么晚？“他問道?！昂牵移綍r都這時候才回家?！拔椅⑿?，“平時沒見你啊。““今天收拾東西晚了?！八卮稹?br> 然后兩人就沒話說了。我們靜靜地坐在車中，直到看到那晚的夕陽，幾乎是同時，我們望著窗外，然后輕輕地嘆了口氣。
我莞爾，而他也聽到了我的嘆息聲，轉過頭輕輕笑了，說：“很美啊，不是嗎。“那時候，夕陽的余暉撒在這個男生的肩膀上，他純凈的笑容如同一波湖水輕柔的拂過我的臉龐，我的心忽然“怦怦怦“的跳了起來?！笆前 ！拔铱粗卣f。
下車時天色已黑。他家也住在九華山一號，不過是西區。進廠大門的時候，他對我說：“以后別這么晚回家了吧，天黑你一個女孩子危險?！啊芭??！拔倚πΓD身向左走去，而他，仿佛是停了半刻，然后向右走了。我偷偷地回頭，看著昏暗中他的背影，少女的欣喜從心底蕩漾開來。
那個時候離中考只有三個月了。我陷入了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的生活中。湖南的教育制度即是如此，即便是中考也要求學生們能像迎接高考一樣拼命，何況我讀的這學校還是老牌子，直升不容易。每天回去得更晚了，我無緣夕陽，只有守著車內那盞搖晃的車燈神游太虛。他好像是知道我會那么晚回去似的，天天也有意無意的學習到與我坐上同一輛車。我們每天在廠門口道別，他在我轉身后轉身。
湖水泛灰的秋天，我和他同時考上了本校的高中。
高中的三年如白駒過隙。新千年的狂歡、美國“9?11“、伊拉克戰爭在一個高中生的生活里只是手中的一張稿紙，用過即扔無關痛癢。在被做不完的試卷塞滿的三年里我唯一記憶深刻的快樂時光就是和與他結伴回家的那幾十分鐘。我們一同欣賞洞庭黃昏，一同漫步綠蔭古道，一同在湖邊大堤上看孩子們放風箏。我媽知道我生活中的他，但她不說也不問，她是那么相信自己的女兒。而我因為媽的相信也因為骨子里的那股倔強，幸福地看著他的笑靨卻始終沒有把喜歡說出口。
2003年的7月，拿到高考的錄取通知書，我往南走，他往北。沒來得及道別。
不久老爸刑滿釋放，還是只有我媽接納了他，把他接回了九華山一號。這個對我來說已經陌生的男人仿佛經歷了一場生命的洗禮，磨平了棱角，喜歡和我媽在門前的槐樹下下棋品茶了。媽在電話里用她一貫淡然的口氣說：老頭子了，還能要求他什么呢。我微笑，媽的心情我這個做女兒的最明白，她生命中的這個唯一的男人在外頭磕磕碰碰了一圈終于還是回家了。
2004年的大年初六，是母校同學會的傳統日子，我回到母校。和老同學們寒暄了一陣回家，在校門口的停車站，我遇到半年未見的他。雖然穿著厚厚的冬衣，但看他的模樣，成熟了也陽光了。
看到我，他的眼睛一亮：“阿貓！回來了？“他的笑容燦爛的讓我睜不開眼，“呵呵，是啊是啊?！拔掖蛑荛_他的眼睛。“怎么樣，海南好玩么？““人家是去讀書的好不好--“我和他沒有上車不約而同地走著回去。
在湖邊的大堤上，看冬天湖水泛起的銀色的浪花，他微笑問
我：“最近還好么？“我在冷風中抽抽鼻子：“就這樣唄，大學也不像我們過去想象的那樣，要么閑得郁悶要么瞎忙活?！啊笆前?，我就是瞎忙活?！拔义N他的肩頭：“忙啥呢？““忙啥？“他忽然看我一眼，然后低頭笑了出來，“談了個女朋友，呵呵，算不算忙？“
我的心狠狠被震了一下，耳邊，冰冷的冬風呼嘯而過。
“是嗎，“我低頭不讓他看見自己臉上僵硬的笑容，“臭小子，這么大的事你也不告訴我。““你又不和我聯系……“他望著湖面沉默了半晌忽然說：“其實高中的時候，我一直喜歡你，但你總是不冷不熱的讓我猜不透……，所以大學我決定有個新的開始，而那個女孩她對我很好……“
“是嗎，呵呵“我又低下頭，“這樣很好啊，你好好對她。“湖面的風刮得越來越大，我連打了兩個噴嚏，鼻頭和眼眶都紅了。他拿出張紙巾貼到我臉上：“哎呀，快走，你以前就容易感冒，這回又凍著了?！斑€是那樣熟悉的氣息，我用紙巾捂著鼻子，淚水終于忍不住流了下來…… 不是尾聲的尾聲
2005年的正月，我放假回家，再次踏進了月田鎮的祖屋。
奶奶已經很老很老了，卻非要佝僂著在柴火前為我做我最愛的辣椒炒肉。我烤著火坐在她身邊，“阿貓啊，相中人了沒？“奶奶突然冒出一句話讓我嚇一跳，心想著她怎么比我媽更開放，她又叨了一句：“我們鎮你這么大的女伢子都有兩個孩子了……“--原來如此。我笑著倚著奶奶說：“還早呢，我現在讀書，讀完書還要搞事業，我還打算掙了錢給你賣座大房子住哪！“
這個平日霸道慣了的老人這天的回答卻出奇的溫柔，她搖搖頭說：“奶奶不要你的大房子，只想你找個好人家好好過日子，像你爸媽走到現在實在不容易，“她頓了一下說，“到時只要你和我的孫女婿到我墳前放掛炮我就高興了?！啊澳先思以谡f什么呀--“我笑道。之后我們沉默地看著跳躍的火花，不知是不是因為那天的煙太濃，我和奶奶的眼睛都濕潤了。
幾天后我回到岳陽市區，約幾個老同學出來逛了一圈現代化的南湖廣場，在肯德基喝了杯熱可可，最后還是把自己的腳步停在了老岳陽的林蔭古道上。我帶著他們沿著洞庭湖尋找那口永不干枯的觀音井，踏過韓家灣的華美庭院，然后坐在了岳陽樓旁的大堤上。我們倚著彼此的肩，靜靜看著眼前平靜的洞庭湖水，那一刻，我的心仿佛已越過萬水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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