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駐日本特約記者 孫秀萍
個人簡介：橫石知二，1958年9月生，畢業于日本德島縣農業大學。1979年進入德島縣上勝町農協，擔任農業經營指導員。1986年創立品牌“彩”，專做樹葉生意。漫山遍野的破樹葉也能變成錢？日本德島縣上勝町的一家公司就做到了。
變廢為寶的這個人叫橫石知二。30年前，他創立品牌 “彩”，發動整個上勝町的村民一同采集樹葉，作為菜肴的裝飾品賣給餐廳。如今，“彩”已經占領日本80%以上的裝飾樹葉市場，而上勝町的老人僅靠撿樹葉每年就能賺上千萬日元（1000萬日元約合64萬元人民幣）。
泥沼中的創業
《環球人物》記者最近在一次記者發布會上見到了橫石。他是個身材高大的漢子，性格爽朗，嗓門也大，快60歲的年紀，皺紋卻很少。在媒體面前，橫石敢口無遮攔地抨擊日本保守男性，還不時調侃當地的政府和官員。就是如此叛逆又特立獨行的人，發現了樹葉中的商機。
橫石向記者娓娓道出了自己的創業經歷。他最初做樹葉買賣其實是無奈之舉。上世紀80年代，橫石從德島縣農業大學畢業，成為上勝町的一名農業經營指導員，全身心投入到當地的農業發展中?？刹恍业氖牵莾赡昶陣乐氐淖匀粸暮?，無論橫石怎么努力想法子，比如領頭種野菜，最后的收成都不好。再加上當時政府開放農產品自由進口，外國廉價農作物涌入日本市場，盛產柑橘的德島縣農業受到巨大打擊。
直到有一天橫石去城里送貨，境況才有了好轉。那天回村前，他去了一家料亭吃飯，突然聽到一聲“真漂亮”的驚嘆，循聲望去，原來是個正在欣賞擺在菜肴中樹葉的女生。橫石看著她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包好，突然腦洞大開，“這種樹葉上勝町遍地都是，不如自己做一家專門賣樹葉的公司，正好也能幫助村里人”。
于是，橫石興沖沖回到上勝町，跟當地人講了辦樹葉公司的想法。大叔大嬸們聽了建議覺得太荒謬，紛紛嘲笑他，還當面稱他瘋子。
橫石卻狠了心要堅持。他跟《環球人物》記者回憶起當初，如此決定是因為自己了解日本的飲食文化?！斑@聽起來天馬行空，在其他國家可能很難實現，但日本是個吃菜非常講究的國家。”日本料理不僅要味美，還必須好看，最好還能體現季節特色。因此在菜肴之間，不經意點綴幾片應季樹葉，就成了特有的裝飾。正因為如此，日本的高級料亭幾乎每天都要用到各種新鮮美觀的樹葉。“我相信自己親眼所見。再放眼全國，需求肯定不小?！?/p>
橫石頂著風言風語，開始著手準備他的樹葉生意。遍訪上勝町種植花木的農家后，他最后找到4個半信半疑的村民加入。1986年，橫石開發的樹葉產品正式上線。
從旁門左道“轉正”
不出所料，樹葉一開始的銷售情況并不好。橫石郁悶極了。一番琢磨后，他想了一個辦法——到各處試吃。那兩年，橫石流連于東京等大都市的高級料亭，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向大廚們請教料理用裝飾樹葉的選用標準，掌握他們的需求。
當時的橫石還是農協職員，工資有限，不可能吃遍所有料亭。即便如此，他還是一門心思都在樹葉上。橫石開始挨個翻料亭后廚的剩食箱，在垃圾堆里找蛛絲馬跡。這在日本是犯了大忌的，他被誤認為是在偷竊經營情報，遭了無數白眼，甚至還被店長拿菜刀“追殺”。
好在和料亭老板一來二往間，彼此建立了友誼，橫石也慢慢摸清了門道。他總結出不同菜肴的樹葉搭配法則，比如，金槍魚刺身下通常放一片蘇子葉，壽司拼盤一般用楓葉擺盤。
根據這些統計結果，橫石便開始為樹葉生意做起了規劃。他確定了每個季節不同的樹葉品種和采摘數量，還注重提升樹葉的品質。比如橫石要求，相同種類的樹葉大小和顏色必須一致，并為每個季節具有代表性的植物做了檔案，以掌控出貨的最佳時機。漸漸地，“彩”被越來越多的料亭選為菜肴裝飾，因為它們既漂亮，質量又好。橫石認為，裝飾樹葉產業具有其他產業不具備的高要求，沒有計劃的采摘，肯定無法得到市場認可。
生產模式確定后，橫石又琢磨著要擴大規模。這一次動員全村，他給出了具體的酬勞標準。果然，村里人的積極性立馬被調動起來，大叔大嬸都忙著撿樹葉賺錢。
經過10多年的努力，橫石終于讓樹葉買賣從旁門左道成長為上勝町的“正規產業”。2002年，他從農協辭職，正式創立“株式會社彩”，后來親自擔任董事和總經理。
職員平均年齡70歲
如今，橫石傳奇的創業經歷成了日本家喻戶曉的故事。有人說，他找到了一條不需要任何成本的生財之道。但成功往往沒有想象中容易，這背后其實有他一手建立的完整管理體系。
首先，橫石為“彩”的整個采摘出貨定下了嚴格的流程。其實，現在的“彩”已經不再是一家實體公司了，更確切地說是提供服務信息的平臺。他讓公司成為農戶和料亭的橋梁，每天提供真實確切的需求信息，農戶根據不同的要求，搶購訂單，然后再按照訂單采摘樹葉。下一步則是總部收集，再通過專機或卡車，將這些樹葉送到全日本47個中央市場，最后經中間商之手，賣到各個料亭。
公司面臨的最大挑戰恐怕要數員工管理。在上勝町，加入“彩”的農戶共有200家，超過總戶數的一半。而橫石注意到，在這200多家農戶中，參加樹葉采集的職員平均年齡有70歲，最大的已經到了九十高齡，又因為是分散作業，調配起來很有難度。橫石用現代化數字管理解決了這一難題。他給采摘樹葉的老人配了筆記本甚至平板電腦，并開發了簡單易學的系統教他們操作。
這樣一來，信息能第一時間傳遞給每個生產者，總部也能第一時間掌握每個職員的動態，大叔大嬸們看一眼頁面就知道當天應該去收集哪一種樹葉?，F在的上勝町是如此景象：幾個白發老人一邊刷著iPad，一邊搶單撿樹葉。
有好的營利模式做基礎，再加上強有力的管理，如今的“彩”已經是一家非常成熟的企業，年銷售額達2.6億日元。更重要的是，賣樹葉賺錢改變了上勝町很多老年人的生活，當其他地方的老人靠養老金為生時，他們卻每年繳納稅金。這無疑又為“彩”添了一份社會價值。
對于未來，橫石依然保持樂觀。他看好裝飾樹葉生意，認為這是可持續產業，還告訴《環球人物》記者，他們將推進改造大山計劃，改變山上的樹木品種，讓整座山成為增加收入的“金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