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中國古代文明的起源問題,學術界一直在不斷探討當中。過去通常認為源頭在殷商時代,因為自從 1928 年河南安陽小屯的考古發掘開始以后,人們在確鑿的實物面前認定商代殷墟文化是中國最古老的規范文明,就是說,它表現為城市形態、文字記載(甲骨文)、金屬冶煉(青銅器)等世界古文明史的認定特點。但是人們逐漸產生了疑問:這樣的規范文明是突然間產生的嗎?它一定還有一個前導的、過渡的、雛形的時期,否則就會像傳說中的老子一樣,剛生下來便有了白胡子。果然,在以后的考古發掘中,不斷地發現了早于殷墟文化的許多遺址,比如河南偃師二里頭文化,它正處于史傳的夏代,而且確有規范文明的雛形。中國古代文明的源頭又上推到了夏代。但是又有人認為,“文明”這一名詞也可以用低標準來衡量,把古文明的起源放在新石器時代中,因為那時已有小規模的生產制作中心、符號記載、彩陶文化等。我們覺得,以世界古文明史的通行認定標準和我國實際考古發現為依據,認為夏代是我國古代文明的源頭,比較合適。
“文明”一詞乃指人類社會進步的狀態,它與“野蠻”相對。社會發展史又將“野蠻”分為“蒙昧”與“野蠻”兩期,和“文明”時期合為人類社會發展的三個時期。世界古文明史一般將“文明”一詞用來指一個社會已由氏族制度解體而進入有了國家組織的階級社會的階段。這種社會中,除了政治組織上的國家以外,已有城市作為政治(宮殿和官署)、經濟(手工業以外,又有商業)、文化(包括宗教)各方面活動的中心。它們一般都已經發明文字和能夠利用文字作記載(極個別者例外),并且都已經知道冶煉金屬。文明的這些標志中以文字最為重要。
就以河南偃師二里頭文化為例,它的絕對年代根據碳 14 測定,其范圍約相當于公元前 1500—1900 年。這正是史傳的夏代。二里頭文化顯示它已達到了文明的階段。第一,有宮殿遺跡。已發掘出來的一座,它的臺基近正方形,每邊各約百米,總面積達一萬平方米左右。宮殿區以外還有制陶、鑄銅等手工業作坊。第二,似有文字制度。發掘物中有刻劃記號的陶片,記號已發現的共有 24 種,有的類似殷墟甲骨文字,但都是單個孤立,用意尚不明。第三,有冶鑄青銅器。這里不僅有工具和武器,并且也有爵杯這種小件容器。總之,二里頭文化至少其晚期是可以稱得上“文明”的,它已經先于殷墟文化的年代。
我們說過,文字出現是文明的重要標志,人類從野蠻時期的高級階段經過發明文字和利用文字記載語言創作而進入文明。文字是一種社會文化現象,是記錄語言的書寫符號,是人類社會交際的重要工具。文字是由社會上專門的腦力勞動集團創制的,是在公共事務大增、管理國家迫切需要記錄與傳遞統治者命令的文書的需要中產生的。因此可以說,文字是國家產生的標志,是社會發展進入文明時代的重要標志。從目前中國的考古發現來看,早在距今六千年前的仰韶文化時期的陶器上已經發現了簡單的、抽象的刻劃符號,例如西安半坡遺址就發現有 27 種之多。到了距今 4500 年前的大汶口文化晚期的陶器上,發現了刻劃的概括性圖形符號。這些都已為大家所熟知,但這些還都是符號,而不是文字。目前考古工作中發現的時代最早的真正的文字,是在河南登封王城崗城址中出土的陶器上的刻劃文字。例如在西城內河南龍山文化晚期灰坑 H473 出土的一件泥質黑陶薄胎平底器的外底上,燒前刻劃了一個“門”字。其形體結構與商代甲骨文及西周金文相似,系由左右兩部分組成,像兩手有所執持,當是一個會意字,可能是“共”字,可能代表著器物所有者的族氏。其絕對年代為距今 4000 年左右,相當于夏代初期。而王城崗城址有可能是“禹都陽城”之所在。因此王城崗城址出土的陶器上的刻劃文字是目前發現的夏代初期的文字,它是我國在夏代已有了文字并已經進入文明時代的有力證據。關于符號與文字,可以說原始社會的符號是漢字的前身,為漢字的產生創造了條件。但是,符號的性質是記事,它記錄的是一件件具體的事情。符號尚未與語言結合,并不代表語言中的一個個具體的詞,沒有固定的讀音與詞義。符號使用的范圍很狹小,并不是社會交際的工具。別人從其形式看是不能了解其意義的;只有符號使用者本人才能明了其意義。況且同一種符號可以代表內容不相同的事物。而文字則是語言的物質外殼,有固定的形、音、義,是全社會使用的交際工作。文字的產生需要一定的社會條件。某些文字的形體雖然吸收、借鑒了某些符號是形體,但前后二者有著本質的區別,不容混淆。符號只在在夏代才形成為文字。此外,有人引用《尚書》“唯殷先人,有冊有典”之說作為商代已有文字、而夏代尚無文字之根據。其實這句引文并不完整,它本來是這樣一句話:“唯殷先人,有冊有典,殷革夏命。”就是說殷先人的典籍記載了商滅夏,并不是說只有殷人才有冊有典。在文獻中也有夏人有典冊的記載,如《太平御覽》618引《呂氏春秋》:“桀將亡,太史令終古執其圖書而奔于商。”
夏代,無疑是我國古代文明的東方日出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