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殘陽柳萬絲,秋風江上掛帆時。
傷心家國無窮恨,紅樹青山總不知。
在著名畫家-徐悲鴻的生命里,一共有3個女人,依次為:蔣碧薇、孫多慈與廖靜文。
在這3個女人中,蔣碧薇是徐悲鴻的發妻,曾飛蛾撲火般地嫁給了他,但后來離婚了;孫多慈是徐悲鴻的學生,兩人相戀10年無果;廖靜文是最后一任妻子。
值得一提的是,蔣碧薇與廖靜文都曾為徐寫回憶錄,唯有孫多慈從未寫什么,她的無言,正應了那只緘默的喜鵲-欲說還休。
而在這三個女人中,也只有孫多慈才是真正與徐般配的人,也只有她最懂、最愛徐悲鴻。她與徐悲鴻心靈契合,都深愛藝術,她還是徐悲鴻女弟子中較有成就者之一。
然而,往往造化弄人,相愛之人未必終成眷屬,“慈悲之戀”10年無疾而終!
但在徐悲鴻去世之后,晚年的孫多慈卻做了一個令世人皆驚的舉動:在家為徐悲鴻素衣素食,戴孝3年。
1913年,孫多慈出生于安徽壽縣,又名孫韻君,祖父孫家鼐是清末重臣,曾任中國首任學務大臣,北京大學的前身京師大學堂就是他創辦的。父親孫傳瑗是五省聯軍總 司令孫傳芳的秘書,后任大學教授、教務長。
可見,孫多慈生在名門世家,深受書香熏陶。
她從小酷愛丹青,師從國畫家閻松父,又隨父親學習古典文化,但她最感興趣且最有天賦的還是作畫,因而被家人戲稱為“小畫家”。
孫多慈順利從小學讀到省立第一中學,即安慶女中,那時圖畫老師胡衡一對她的畫才倍加贊賞,使得她對未來十分期盼。
然而,好景不長。
不久家中突遭變故,身為孫傳芳秘書的父親孫傳瑗被通緝,關押在獄,這時孫多慈剛滿17歲。
所幸,1930年孫多慈高中畢業,父親被釋放。在父親的授意下,孫多慈報考了南京中央大學文學院,但是沒有考取。
孫傳瑗便找到文學院教授宗白華,希望他能引薦女兒到女畫家潘玉良門下學畫。
但宗白華對潘玉良不熟,就將孫多慈引薦給了徐悲鴻教授。沒想到就是這一引薦,便引發了一場畫壇的曠世奇戀-“慈悲之戀”。
孫多慈就到藝術系旁聽徐悲鴻學畫。由于她從小就有作畫天賦,即便沒有系統學畫,孫多慈卻能在3個月內大有長進,令徐悲鴻大加贊賞。
不久,孫多慈就成了他的畫中人。
徐悲鴻為她畫了她人生中的第一幅素描,還在素描中盛贊道:“慈學畫三月,智慧絕倫,敏妙之才,吾所罕見......”
也許,有著相同愛好與興趣的人,才最容易貼近內心深處,也才有更多的心靈共鳴吧。
也許正是在這一刻,徐悲鴻對這位18歲的少女產生一種男女之間的別樣的情愫。
18歲正是少女最美好的錦瑟年華,愛情又總在有意無意之間產生,令人猝不及防。孫多慈羞澀又緊張,在徐悲鴻面前手足無措。
而她不知道的是,也就是在這一天里,兩人一“慈”一“悲”竟成了師生不倫戀的開始!
民國大開教育之風,女性接受高等教育者層出不窮,師生戀興起如魯迅與許廣平等人,而徐悲鴻與孫多慈也在不經意間成為其中之一。
徐悲鴻深信“大慈大悲”是上天注定的宿怨,但其實只是一種巧合而已。
那時徐悲鴻已經35歲,正是才情勃發、意氣風發的黃金年齡,對愛情一發不可收。
而世人之所以詬病這場“慈悲之戀”,主要還要因為那時徐悲鴻已是一個有婦之夫,他家里有一個在18歲時就與他私奔并浪跡天涯的妻子蔣碧薇,膝下還有一雙兒女。
也許藝術家的思想并不同于常人的思維,“畫者多情”是絲毫不遜色的“油彩”,反正徐悲鴻就是義無反顧地愛了。
1931年,孫多慈正式成為南京中央大學藝術系大一新生,跟隨徐悲鴻學習素描,又修了美學課、古詩選等,成績十分優秀,徐悲鴻逢人便毫不避諱地夸這個得意門生。
一些小報添油加醋極盡渲染,兩人的緋聞不脛而走。
徐悲鴻對此并不介意,對孫多慈更加照顧了,有時上課只教她一人,使得其他同學很是不滿;徐悲鴻甚至不顧女生宿舍禁止男生進入,經常不約而至......
各種流言蜚語越來越多,孫多慈常常受到他人的指指點點,后來頂不住的她,只好在外租了一間房子,讓母親搬來同住。
1933年徐悲鴻赴歐巡展,兩人書信往來,1年半回國后,兩人久別重逢十分親密,還被拍到外出寫生時兩人接 吻的照片,“慈悲之戀”迅速升溫。
孫多慈在天目山摘下兩顆紅豆送給徐,徐則定制一對金戒指將兩紅豆鑲嵌其中,戒指上刻一“慈”一“悲”二字,分別留存,十分浪漫,這時的兩人已深陷愛河。
兩人不愿去考慮旁人,徐悲鴻不去想如何面對妻子蔣碧薇,孫多慈也不在乎結局如何。
徐悲鴻的人生激情,一是孫多慈,一是書畫。孫多慈喜歡半躺在搖椅像貓一樣陷在那里讀書,徐悲鴻在作畫,兩人翻書的聲音與揮動畫筆之聲格外呼應,十分和諧。
徐悲鴻看著落日余暉下美麗的孫多慈,忍不住作畫《睡貓圖》,題字:“寂寞誰與語,昏昏又一年。慈弟存玩。”
次年又作了一幅《燕燕于飛圖》等,不乏濃情蜜意。
而徐悲鴻當時最有名的就是油畫《臺城月夜》,畫中徐悲鴻席地而坐,孫多慈側立在旁,眼波含情,衣袂飄飄......更見兩人的一往情深。
而正當兩人你濃我濃之時,蔣碧薇很快得知消息。徐悲鴻卻說他只是欣賞孫多慈才華,但這樣的解釋蒼白無力。
蔣碧薇后來回憶,徐悲鴻吃宴席時經常吃到一半退席,還趁人不備從酒席抓糖果橘子放包里給孫多慈帶去。
對丈夫的移情別戀,蔣碧薇很失望,有時會將丈夫準備帶給孫多慈的東西藏起來,徐悲鴻見狀也不好意思再問。
女人的寬容總是有限的,時間一久,蔣碧薇忍受不了丈夫的背叛,就跑到學校去宣傳兩人的丑事,又將《臺城月夜》帶回家中掛最顯眼位置諷刺徐悲鴻,還將孫多慈的畫像藏在傭人箱底......
徐悲鴻南京公館建立,孫多慈送去百棵楓苗,蔣碧薇盛怒之下將楓苗一把火燒掉。徐悲鴻心痛至極,遂將公館改為“無楓堂”。
“慈悲之戀”盡管美好,但在那個時代并不被人看好,似乎從一開始就注定了無疾而終的結局。
蔣碧薇
徐悲鴻雖然對孫多慈的愛如飛蛾撲火,但也沒忘記對蔣碧薇道德上的責任。在他內心深處仍然很矛盾,他曾跟好友舒新成訴苦:
燕子磯頭嘆水逝,秦淮瀲滟已消沉。
荒寒剩有臺城路,水月雙清萬古情。
好友勸他:“臺城有路直須走,莫待路斷枉傷情。”意思是要他堅持所愛,尊重自己內心。只能說,藝術家的思維與常人不同,就像我們也看不懂徐志摩對待張幼儀一樣。
對于徐悲鴻的情感,他的弟子與友人也分為了兩派:一是護蔣派,認為徐移情別戀、過河拆橋;一是護徐派,認為徐對孫確是真愛。
不管怎樣,徐悲鴻一直袒護孫多慈的。
1935年,孫多慈即將畢業,徐悲鴻想借公款送她去比利時深造,還給舒新成寫了四封委托信,但出國之事卻被蔣碧薇破壞了。
蔣滿含委屈地找了很多人,又相求暗戀自己的文化事業主委張道藩,于是一語定乾坤,徐悲鴻的努力付諸東流,被蔣徹底傷透。
孫多慈留學無望,只得畢業后回到老家安慶教書。佳人已去,徐悲鴻對蔣憤恨不已,終日將自己關在畫室,以遠離蔣的橫眉冷對。
自此,蔣便徹底失去了徐悲鴻,夫妻關系徹底破裂。兩人甚至不愿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一個去了江蘇宜興,一個去了廣西桂林。
但徐悲鴻仍然對孫多慈十分掛念,寫信鼓勵她在安慶也要堅持作畫。1936年徐悲鴻甚至出錢讓舒新成購買孫多慈的畫作:“請將弟存款內2500元陸續購買孫多慈女士畫......”
徐悲鴻對孫多慈的照顧,可謂傾盡心力。
孫多慈從一開始就在享受著、感動著,她不是不懂感恩,她只是在等一個時機,等有一天徐悲鴻娶她為妻,但現實往往難盡人意。
3個月多后,孫多慈難耐相思之苦,采摘紅豆裝進信封寄給徐悲鴻以示相思。徐悲鴻收到后百感交集,當即賦詩《紅豆三首》,如:“幾回凝望相思地,風送凄涼到客邊”等。
時間很快到了1938年,孫多慈一家因為躲避戰亂到了長沙,徐悲鴻聞訊趕往長沙,將孫多慈一家接到廣西桂林。
這段時間里,雖然外邊炮火連天,但二人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過得十分快樂。
7月,徐悲鴻刊登告示與蔣碧薇脫離同居關系,其實就是離婚。不久,徐悲鴻朋友拿著告示想促成徐、孫婚事,不料被孫傳瑗拒絕,很快就帶一家人離開桂林,定居在了麗水。
徐悲鴻對此悲痛不已,但也只能埋怨幾句卻并無他法。之后,他遠走重慶、印度等地講學療情傷,一去就是四五年。
孫家因為漂泊在外,無依無靠,就將孫多慈嫁給了時任浙江教育廳廳長的許紹棣,孫多慈為求安穩只能聽從父母之言。
許紹棣
許紹棣大孫多慈近20歲,剛喪偶,勝在身份地位不錯。
他是郁達夫的妻子王映霞介紹的,郁達夫對許十分不滿,還寫文來諷刺他,原因是許在妻子患病期間曾與王映霞同游碧湖。
王映霞卻認為身正不怕影斜,還將孫多慈介紹給了許紹棣。
在戰爭年代,女子能有一個依靠也不錯了,許紹棣雖然年長喪偶,但孫多慈對父親的這位上司并不反感。
許紹棣確實對孫多慈一家十分照顧,安排住處,安排防空洞避難等,又在孫傳瑗辭職時另批3個月薪水,又特批80元大洋作為補助。
也許是出于感激,孫多慈答應與許紹棣相處一段時間看看。
孫多慈晚年回憶,在碧湖聯高4年,她很快樂與充實,與許紹棣致力抗戰教育建設,游覽名山大川,讓她忘卻亂世煩惱,為此她在父親建議下嫁給許紹棣,結為了夫妻。
其實,大多數女性都是感性的,她們要的無非是一個能依靠的港灣。但等到猛然清醒時,她們卻又后悔了,認為還是愛情至上。
婚后,孫多慈就后悔了。
1939年8月,她寫信給徐悲鴻表達了自己的懊悔,又訴說了衷腸。
但此時的徐悲鴻已心灰意冷,還在信末批:“我不相信她是真心的,總之我已作書絕之。”
然后讓人寄給蔣碧薇看,蔣想到三年前對徐說過如果徐跟別人斷絕,她隨時歡迎他回來。顯然徐此舉是想挽回與蔣的婚姻,但為時已晚,蔣已與張道藩萌生舊情。
因引,蔣碧薇不可能再接受徐悲鴻了。
真是浮生若夢!
三人行的婚姻最是令人痛苦,只有失去了才會懂得去珍惜,但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永遠也回不到當初了。
據說,有人曾給徐悲鴻算過命,說他身邊的兩個女人是他上輩子的冤家,但都不是他生命最終的女人,這樣看來似乎很準。
1945年,徐悲鴻與蔣碧薇28年的婚姻徹底終結,他要賠償給前妻100萬元與100幅畫,這在當時也算天價分手費了。
徐悲鴻為了賠償前妻,夜以繼日作畫。
廖靜文
1946年徐悲鴻娶了最后一任妻子廖靜文。
孫多慈聽聞,無奈地畫了一幅紅梅圖軸,題詞“倚翠竹,總是無言;傲流水,空山自甘寂寞”以示心境。
后來徐悲鴻在梅枝上補了一只未開口的喜鵲,意為欲說還休。
一場長達10年的“慈悲之戀”終成一場美麗的邂逅,孫多慈的無奈與無語令人扼腕嘆息。她的反抗是不徹底的,她敢于沖破師生戀世俗,卻最終屈就一場父命的婚姻。
享受隨遇而安、任命不敢決絕的個性令孫多慈喪失了勇氣,最終徒留傷感。
當初徐悲鴻發布啟示離婚對他來說也需要勇氣,但她卻退縮了,成為別人眼中的“舊道德與新思想兼而有之。”
也正因如此,孫多慈在婚后大感后悔,寫道:“一步錯,步步錯。”
多年后,孫多慈見到徐悲鴻的詩,不覺潸然淚下,遂作《寒江孤舟圖》:兩人一個放舟棄棹,一個寒江孤舟......
這正是“慈悲結局”的真實寫照。雖然世間往往造化弄人,但很多時候也與人的思想與決斷息息相關。
1949年,孫多慈隨夫到了臺灣,許紹棣將她安排到臺灣藝術學院任教,14年后,孫多慈當了該院的院長。
時光流逝,孫多慈仍舊難掩昔日的悔意,她經常借故去意大利、法國徘徊,每次都到徐悲鴻好友王少陵家中做客。而孫多慈見到王從徐處帶去的“紅豆三首”,更是黯然神傷。
可以說,孫多慈在對徐悲鴻的思念中度過婚后生活的。但這一天卻迎來了她最難忘的一天。
1953年9月的一天,孫多慈到中山堂看畫展,不巧碰見蔣碧薇,兩人都愣住了。
此時得到徐悲鴻病逝消息的蔣碧薇將之告訴給了孫多慈,孫多慈聞言,頓時臉色大變,淚如泉涌。
誰能想到,20年后再遇情敵,竟得到如此殘酷的消息。而接下來,孫多慈的舉動令世人皆驚。
此后3年里,她一直為徐悲鴻戴孝,素服素食,再無歡顏。丈夫許紹棣見此情景,只得隨她。
而在中國傳統習俗里,為逝者披麻戴孝者,一般是死者最為親近的血親及家庭成員。可見在孫多慈的心里,徐悲鴻占有非常重要的位置,如同親人、愛人等一般。
對此,徐悲鴻夫人廖靜文的評價總結得可謂中肯:“接觸過孫多慈的人,都說她人品好,她為她的老師悲鴻戴孝三年。這是一個悲慘的故事,然有情人未成眷屬。”
徐悲鴻去世后,孫多慈延續老師的創作手法并加以開拓,被認為是全能型天才卓犖的女畫家,其在油畫、山水、人物、花卉等畫上造詣都很深,畫鵝更是一絕。
1975年,孫多慈因長期抑郁患上乳腺癌,三次飛往美國開刀動手術,最終醫治無效而亡,終年63歲。
而大她近20歲的丈夫許紹棣,依然在世。晚年喪妻的他,默默守著妻子的滿墻畫作,內心惆悵萬分。
5年后,許紹棣臨終時在病榻上寫下《踏莎行》,其中兩句尤為經典:“人生安樂總無方,憑欄不覺灑清淚。”
將惆悵表露無遺。
而后,許紹棣的骨灰與孫多慈的骨灰合葬在了臺灣陽明山,如此也結束昔日的恩怨。
一場百年前的“慈悲之戀”,雖有過絢爛,有過詬病,但在幾經時代裹挾后,終于落下帷幕,留給世人無限況味,令人唏噓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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