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格拉底或柏拉圖可能沒有使用過Twitter或TikTok,但他們的智慧箴言告訴我們如何更明智地使用社交媒體。當我們使用社交媒體時,有時會覺得自己仿佛置身于現代虛擬版的古希臘城邦集市。在這個城鎮的中心,無論是物質上,還是經濟和社會上——這里都是開展業務、買賣商品和交流思想的地方。走在這個集市里的人會感到經濟和思想上的壓力。我應該和這個人交流嗎?我應該買這個產品嗎?我應該接受這個觀念嗎?如果我們是創作者,我們也會問,有人會買我的產品嗎?集市不僅僅是一個買賣市場,它更是日常生活和話語的戲劇性舞臺。現在社會的社交媒體比任何其他實體場所都更具備這種空間特征。當哲學開始時,希臘語書面文字還未發展成熟——因此思想經常在公共場所以口頭表演的形式進行傳播,與上一個時代的史詩流傳方式沒有什么不同。早在哲學家寫書和著文之前,他們的思想就必須以一種能夠吸引觀眾注意力的方式進行傳播。前蘇格拉底哲學家色諾芬尼通過在激烈的辯論競爭中提出他的哲學思想,這種競爭在某種程度上,好似哲學家們的說唱比賽。早期的哲學家也注重塑造高度精致的公眾人物形象。以確立了土、氣、火與水四大古典元素概念而受到贊譽的恩培多克勒,常常以奢華的形象風格出現在公眾面前——紫色長袍、金色腰帶、青銅涼鞋——并稱自己為神的化身。
恩培多克勒以奢華的裝扮出現在公共場合,并稱自己為神(圖片來源:Alamy)如果這些自我表演的能力用于拍攝視頻,這些哲學家都具備爆紅的潛力。他們傳播思想的方式與內容創作者和影響者非常相似,因為他們的知識權威不僅在于他們的思想,還在于他們的表演口才,以及周圍民眾對他們的個人崇拜。古希臘哲學家們無需著書立言,就得以傳播他們的思想。蘇格拉底就經常在公共場所進行即時的哲學對話,他在各種話題上挑戰傳統智慧——挑釁雅典公民,以及對他自己來說很危險的對象——政府。他的藝術是口頭的,他的表達就像一條推特或一條帖子那樣簡短,從現在的社交媒體角度看,他是雅典知識生活評論部分中的一個善良的讓人聞風喪膽的巨魔。在許多方面,蘇格拉底對話是后來整個哲學傳統的源泉,蘇格拉底的事跡在他的學生(最著名的是柏拉圖)的著作中被重寫,好似一名“職業影響者”的虛構傳記——蘇格拉底的推特集。這些事跡盡管被他的學生自由地重寫,但在精神上卻可能是忠實于的。在社交媒體時代,我們可能會回到這樣一種狀態,思想家對智慧的主張依賴于他們有效展示它的能力——另外還要求他們能夠將這種展示轉化為內容。當今一些最有影響力的公共知識分子已經意識到思想家對智慧的主張依賴于他們有效展示它的能力——另外還要求他們能夠將這種展示轉化為內容。例如,心理學家兼YouTube博主約旦彼得森(Jordan Peterson)以及研究員兼播客布朗布琳(Brené Brown)在社交媒體平臺上擁有大量粉絲,他們將其用作傳播想法的主要場所。雖然他們都不會將自己描述為哲學家,但他們創作的內容都涉及關于美德、幸福和如何生活的基本哲學思想,而且他們都是學者,他們的思想已通過社交媒體瘋狂傳播進入流行話語中。布朗于2010年在TEDx上的爆紅演講“脆弱的力量”(The Power of Vulnerability)開啟了她作為暢銷書作家和影響者的職業生涯。彼得森批評政治正確和身份政治的視頻讓他在2016年聲名鵲起,從那時起,他在網上一直是一個突出的人物。在這個基礎上,布朗和彼得森實際上已經成為哲學品牌,他們的想法主要不是通過他們的書面出版物傳播,而是通過視頻、帖子和模因中的內容快速傳播。面對一種新的話語形式,柏拉圖試圖從壞的影響者中篩選出好的影響者但是,正如當今的“信息戰”所證明的那樣,柏拉圖認為,當智慧競爭表演與真正擁有智慧的事實無法區分時,問題就可能出現。如果你擅長信息游戲,是否你就可以在市場上兜售你的意識形態產品呢?如果你擅長社交媒體,是否意味著你創作的內容都是有價值的呢?受歡迎程度可以用點贊數來量化,但智慧不是。因此柏拉圖給自己設定了區分真正的哲學家、真誠和真正的“智慧愛好者”與詭辯者的任務。詭辯者表面上的智慧可能僅僅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而表現出的理智主義。面對一種新的話語形式,柏拉圖試圖從壞的影響者中篩選出好的影響者。蘇格拉底對試圖展現道德姿態的人不以為然。社交媒體同樣也有這種特征。我們經??吹接械膬热輨撟髡叨卮偎烁由屏己途邆涿赖隆R蕴K格拉底的觀點來看,一個人越在帖子中表現自己的正義感,實際上這個人就越有可能不知道自己的道德缺陷。既然美德幾乎是每個人都無法完全獲得的,哲學家的作用不是引導或控制社會,而是遠離它,并在一旁嘲笑它。蘇格拉底的學生第歐根尼是一個哲學式的行為藝術家——他住在街上,當眾大便、小便和自wei,對路過的人——無論是平民還是有名望的人都進行批評。他是“巨魔”的原型——他的評論就是雅典人的敵人。
這些做法為他贏得了“狗式”或“憤世嫉俗”的綽號。他的犬儒主義哲學反映了社交媒體話語的另一個維度:反對、惡毒的諷刺和批評文化。在這種古典意義上,有什么比 Facebook、Instagram、Twitter等更好的犬儒主義場所?但犬儒主義并不是對人類行為和交流的弱點和不足的唯一反應。斯多葛學派借鑒了柏拉圖和前蘇格拉底派的思想,將整個宇宙設想為一個有生命的有機體,一個統一的實體,我們是其中的一部分。作為理性的生物,我們有能力把握它的理性意志,并依次行動。在斯多葛學派的角度,他們對社交網絡所提供的可能性至少持一種矛盾的、也許是謹慎的樂觀看法。就社交媒體提供的連接機制而言,它可以培養真正的社區——尤其是當社交媒體的用戶真誠地相互交流并互惠互利時,就像現在很多內容創作者會給他們的粉絲提供教育、社區賦權或治療支持的內容。斯多葛主義者可能會問,你是否是一個理性內容貢獻者并用這個平臺服務人類福祉和宇宙社區?還是為了夸大、娛樂或逃避自己?如果是前者,就去吧;如果是后者,請刪除你的帳戶。那么,當內容創作者發布他們自己的“哲學內容”時——是為了獲得點贊、關注和評論,還是為了傳播智慧,而不管它的接受程度?也許兩者都有?或許是社交媒體引發的欲望結構讓這些問題難以割裂,無論是古今中外,參與信息博弈總是要求這些沖動密不可分。社交的連通性是我們最好的進步,同時也是最壞的功能障礙;是成功的源泉,同時也是自我毀滅的潛在。但這一矛盾性適用于所有的人與人相聚的地方——城鎮廣場、集市、聚會場所——在這些地方,我們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好或者壞;并在彼此的相遇中,遇見真正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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