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秉勛
在對宋詞的發展方面, 柳永可算得一個功臣。
首先,是確立了慢詞的形式和基本寫法。他的詞集《樂章集》中百分之七十是慢詞。清人毛先舒《填詞名解》說:“五十八字以內為小令,自五十八字始至九十字止為中調,九十一以外者,俱為長調。”慢詞形式的創制,是和他對詞作內容的開拓分不開的。像他寫羈旅行役、寫城市繁華的內容,都是小令所難于完成的。他的寫景既能雄放開闊,又能細膩具體,有點有染,開合起伏,巨細交錯,能疏能密,有時鋪排寫來,可以寫得很充分。這類慢詞很重要的一個手段就是用“領格字”,一個字統領好幾句,可以盡情鋪寫。這樣在詞中既可抒情,也可寫景,也可敘事和發議論。
其次是情景交融的抒情手段的發展。小令的情景交融有時主要為景語,景中有情;有時主要為情語,情中有景柳永詞中的景語、情語也都是情景交融的,但他的景語和情語可以各自獨立開來寫得很充分,景語可以寫得更開闊,更具體,更鮮明;情可以抒得更痛快,更自由,更暢達。寫景如《傾杯》:“鶩落霜州,雁橫煙渚,分明畫出秋色。暮雨乍歇,小楫夜泊,宿葦村山驛。何人月下臨風處,起一聲羌笛?離愁萬緒,聞暗草,切切蛩吟如織。”直是一篇《秋色賦》。敘事如《婆羅門令》:“昨宵里,恁和衣睡;今宵里,又恁和衣睡,小飲歸來初更過,醉醺醺。”
柳詞的語言,無論在語法上還是詞匯上,都進一步語體化。這是他向民間詞學習的結果,也和他注意詞是嘴唱的耳聽的文學這一點是分不開的,所以他的詞最為下層市民、歌妓所歡迎,甚至在西北邊陲的西夏地區,也是“凡有井水飲處,即能歌柳詞”。他的有些詞,可以說是白話詞,語言如食哀家梨,到口即消。如《憶帝京》:“展轉數寒更,起了還重睡。畢竟不成眠,一夜長如歲。”“萬種思量,多方開解,只恁寂寞厭厭地。系我一生心,負你千行淚。”
況周頤在《蕙風詞話》中說:“柳屯田《樂章集》為辭家正體之一,又為金元已還樂語所自出。”這就是說,金元雜劇中的唱詞,很有些像柳 永的詞。元雜劇曲辭的抒情特點,充分、飽滿、酣暢、淋漓,明白如話,一聽就懂,是從柳永詞中吸收了一定的藝術經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