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詩人王昌齡的《出塞詩》: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征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飛將軍即李廣。
早在漢文帝十四年(前166年),老上單于入侵朝那、蕭關,漢文帝調兵遣將抵御匈奴。李廣以“良家子”的身份從軍。
漢朝時有七種人的地位很低,稱為七科謫。自秦朝以來,朝廷多征發七科謫隨軍作戰。而“良家子”屬于沒有前科的,有一定的身份。
因善于用箭,李廣在作戰中殺死和俘虜了若干敵人,軍功卓著,被升為郎中。多次跟隨文帝射獵,格殺猛獸,文帝曾慨嘆:“可惜啊!你生不逢時!倘若讓你生在高祖之時,封為萬戶侯又算什么呢!”文景之時,漢朝國力還不能支持一場與匈奴的全面戰爭,因此李廣無用武之地。
李廣任上谷太守時,因為匈奴經常騷擾,李廣常常是甲不離身、馬不解鞍,終日與匈奴轉戰在邊防線上。他先后擔任隴西、北地、雁門、代郡和云中的太守,以奮勇作戰聞名于世。
李廣英勇善戰,藝高人膽大,每每遇敵,常以硬碰硬,以劣勢兵力向敵優勢兵力發起沖擊。敵軍對李廣莫奈其何。但以少拼多往往造成部卒死傷慘重,而且難以聚殲敵方。
漢景帝中元六年(前144年)六月,匈奴騎兵攻入雁門郡,直到武泉縣,并攻入上郡,搶去了官府牧馬場的馬匹;漢軍將士二千人戰死。
漢景帝派一個寵信的大臣同李廣一起統率和訓練軍隊抗擊匈奴。
這天,這位大臣帶幾十個騎兵出獵,路遇三名匈奴兵士。
大臣自覺在軍中呆了些日子,幾個步行的匈奴士兵,不在話下。消滅了他們,也是以后向人炫耀的資本。大臣便指揮戰士與其交戰。不料,三個匈奴人并不懼怕,立即還擊,射殺了所有隨從衛士,還射傷了這位大臣。這位大臣慌忙逃回報告給李廣。
李廣認定三人是匈奴的射雕手。射雕手是匈奴的技術兵種。專門負責軍中的特殊任務,比如偵探,放冷箭殺敵手等等。另外射箭技術精湛的人,一般來說也有很敏捷的躲箭能力。空中飛鳥,最難射的是雕。雕是北方的一種猛禽,似鷹而體型較大。草原雕兇鷙異常,雙翅展開長達兩三米,喜歡停留在兩三百米的高空,尋找獵物,然后俯沖下去攻擊獵物,可以獵食羊鹿之類較大的動物。一般的弓箭手根本不能把箭射得這么高,而且草原雕的羽毛為了減少滑翔時的空氣阻力,進化得油亮光滑,弓箭如果不是垂直入射雕的身體,就會在它的羽毛上打滑,很難刺傷或殺死它。所以射雕不僅要準,還要能拉得動強弓的人才可以射到雕。
一般兩三人的匈奴射雕手,就可以消滅半職業的漢軍幾百人,倒不是說他們很強,匈奴人的戰法就是打了就逃,在你追他的時把你射死。
匈奴士兵中,以射雕手箭術最為精斟。
而李廣的箭術,更是無與倫比。
李廣是秦代名將李信的后代,自幼習騎射。曾經有個晚上,李廣出獵,見到遠處草叢中一塊臥石,風吹草動,時隱時現,李廣以為是猛虎,立即張弓,一箭射去,箭鏃深陷在石稜中。士卒們跑過去看,原來是塊石頭。后來駐守右北平射虎時,老虎騰跳起來,撲傷了李廣,最后,那只老虎,還是被李廣射殺。唐盧綸有《塞下曲》記其事:林密草驚風,將軍夜引弓。平明尋白羽,沒在石棱中。
于是,李廣親率百名騎兵追趕三名匈奴射雕手。三名匈奴射雕手因為沒騎馬,走了幾十里后被李廣的小分隊追上。
李廣命令騎兵張開左右兩翼,形成包圍之勢。自己彎弓搭箭,射殺二名匈奴射雕手,生擒一名。李廣仔細盤問,果然就是匈奴的射雕手。
李廣剛把俘虜縛上馬往回走,就見匈奴數千騎兵趕來。這些匈奴騎兵見到李廣的軍隊,以為是漢軍誘敵的疑兵,都大吃一驚,立刻占領高地擺開陣勢。
李廣的一百名騎兵,也十分害怕,都想掉轉馬頭往回奔。
李廣揮鞭止住了兵士,說:“我們離開大軍數十里遠,現在像這樣就靠這一百騎兵的隊伍逃跑,匈奴人追殺射擊,我們馬上就完了。現在我們留在這里,匈奴人必定把我們看成大軍的誘敵隊伍,一定不敢進攻我們。”
“繼續前進!”李廣命令道。
小分隊走到離匈奴陣地不到二里多路的地方才停了下來。李廣又下令道:都下馬,把馬鞍解下來。手下有人說:“敵人這么多,而且離我們很近,如果出現緊急情況,怎么辦?”李廣說:“這就叫無中生有。敵人估計我們會逃跑;我命令都解下馬鞍,向他們表示不逃跑,用這個辦法來堅定他們認為我們是誘敵部隊的想法。”
匈奴騎兵果真不敢冒攻。這時一名騎白馬的匈奴將領出陣來監護他的士兵。
李廣騎上馬,帶十幾個騎兵,射殺白馬將,然后重回到他的隊里,卸下了馬鞍。他命士兵都放開馬匹,睡臥地上。
這時天色已晚,匈奴兵始終覺得他們可疑,不敢前來攻擊。半夜時分,匈奴以為漢軍在附近有伏兵,想乘夜襲擊他們,便引兵而去。
第二天一早,李廣回到了部隊。
后來李廣據守右北平(漢郡,郡區在今河北省東北部),匈奴聞之,號曰“漢之飛將軍”,數年避免和他交鋒,不敢入侵右北平。
匈奴人渴慕英雄,君臣單于聽說李廣的才干便下令說:“一定要活捉李廣。”
元光六年(前129年),李光以衛威的身份被提拔為將軍,帶兵出雁門攻打匈奴。然而匈奴騎兵多,在數量上與李廣軍隊相比占絕對優勢,大敗李廣。李廣身負重傷,被匈奴騎兵生俘。
匈奴騎兵把李廣用麻盛網兜盛起,掛在兩匹馬之間慢慢向單于營帳前進。
走了十多里時,李廣裝作死去。他從眼角瞥見附近有個年輕的匈奴士兵,騎著一匹好馬。李廣冷不防一躍而起,跳上馬背,順手奪得匈奴士兵手上的弓,把他推下馬去,快馬加鞭向南飛馳了數十里,找到了自己的殘部,一同回到塞內。
匈奴追捕的騎隊數百人自后猛追。李廣彎弓搭箭,射殺追騎,得以擺脫匈奴騎兵。
自古人無完人,李廣是千古英雄,然而也有其致命缺點,那就是心胸不很寬廣。這恐怕也是他得不到皇帝賞識的重要原因之一。
李廣從匈奴大軍中脫逃以后輾轉返回長安,朝廷以失軍之罪判處死刑。李廣用錢贖罪,成為一介平民。一次,李廣與朋友到藍田南山中狩獵。這天晚上帶著一個隨從騎馬外出,與別人相約去鄉間飲酒。回來的時候天色已晚,路過霸陵亭。霸陵是文帝的陵墓,駐守霸陵的亭尉也喝了點酒,帶酒上崗,見有人這么晚了還來搗亂,上前呵斥李廣不讓通行。李廣的隨從說:“故李將軍。”李將軍大名鼎鼎,誰人不知?就有人不買帳,霸陵尉說:“今將軍尚不得夜行,何乃故也?”既然現任將軍都不能夜晚通行,你李將軍又有什么特權來壞規矩呢?于是就扣留了李廣等人。后來,匈奴攻入遼西,漢武帝聞李廣之名,召回李廣,封他為右北平太守。李廣隨即請求武帝,準許派遣霸陵亭尉一同前去。到了軍中李廣就把霸陵尉殺了。當前故將軍成了今將軍,手中握有生殺大權之后,霸陵尉就只有引頸就戮了。
李廣的心胸比不上與他同時代的韓長孺。韓長孺也曾經犯法失官,被關進大牢,受到了獄吏田甲的侮辱。韓長孺對田甲說,說你以為我會死在這里嗎?死灰還能復燃呢。這田甲也非善類,冷笑著說:燒起來我就撒泡尿澆滅了它。沒多久,朝廷重新啟用韓長孺為梁國內史,一下子由囚徒搖身而成俸祿兩千石的高官。田甲害怕韓長孺報復便從任上逃亡了。韓長孺派人在外面宣揚說,田甲不回來復職,我就滅了他全家。田甲沒辦法,只好負荊請罪,懇請韓長孺大人不計小人過。韓長孺笑著說,死灰復燃了,你現在撒尿澆滅了吧。你們這些人值得我去計較嗎?最后竟沒有為難他。與韓長孺相比,李廣就顯得不那么大氣,缺了點君子之風。正是這種性格,導致了他的人生悲劇。
漠北之戰,衛青大軍出定襄迎擊伊稚斜單于主力。大軍臨行之前,六十高齡的李廣,向武帝請求出擊匈奴。武帝認為李廣年事已高,行動不便,就沒有答應。
烈士暮年,壯心不已。李廣一再請求。武帝終被他的雄心打動,任命李廣為前將軍,歸衛青指揮。
臨行之前,漢武帝私下里對衛青說,李廣年紀大了,命運不是很順,別讓他和匈奴單于對陣。這老頭一直想立奇功,恐怕得不到他所期望的。
此次隨大軍出征的還有衛青的摯友、原合騎侯公孫敖。
當初衛青的姐姐衛子夫受漢武帝寵幸,并懷了武帝的龍種,受到了陳皇后的嫉妒。為報復衛子夫,陳皇后便讓人把在建章宮中當差的衛青拿在獄中。多虧了時任騎郎的公孫敖搭救,才撿了條性命。河西之戰時,公孫敖因延誤戰機被免除爵位,這次被任命為中將軍,也歸屬于衛青麾下。
衛青出定襄后不久,就從匈奴俘虜口中得知單于的準確駐地。因為有漢武帝的囑咐在先,衛青為了使公孫敖有立功復封的機會,自己也企圖獨貪大功,就命令前將軍李廣與左將軍趙食其兩部合并,從東路迂回到匈奴側翼掩護主力部隊,而自己則與公孫敖等率精兵從正面攻擊單于。
東路迂回遙遠,缺少水草,不是行軍屯軍之地。李廣深知衛青用意,厲聲責問道:“我是天子任命的前將軍,理應作為大軍的前鋒部隊,為什么要將我遷往東路?我李廣自束發以來就與匈奴作戰,直到今天才有與單于對陣的機會。我愿意仍為前部,誓與單于決一死戰!”
衛青見李廣不肯從命,就命令長史把軍令直接發至李廣的幕府。
事情到了這一步,再也沒有回旋的余地,李廣只得憤然離去,率部與趙食其奔赴東路。
但李廣、趙食其率領漢軍在東道的進展卻極不順利。東路迂回曲折,又沒有向導引路,李廣大軍在茫茫的草原上迷失了方向。
直到衛青大軍由闐顏山班師之后,李廣與趙食其才與衛青在大漠之南會合。可能是對將李廣硬派往東道一事心懷慚意,衛青派遣長史帶著干糧與濁酒前去安撫李廣,并催促李廣速至大將軍幕府報告迷路的詳情,暗示李廣將責任推諉到部下的身上。
李廣斷然拒絕這樣的不光彩的勾當,堅定地表示:校尉無罪,是我自己迷失道路,愿意親身承擔一切責任。長史走后,李廣深有感慨地對多年來隨同自己出生入死的部下說:“我自少年從軍,與匈奴大小七十余戰,從來不曾落在諸將之后。如今隨大將軍出擊匈奴單于,卻迷失道路,這就是天意吧!我已年逾六十歲,難道還要再忍受那些刀筆吏的凌辱嗎!”說罷,李廣引頸自刎。
李敢在漠北戰役中以身份隨霍去病擊左賢王,力戰,奪左賢王鼓旗,斬首甚多,被賜爵關內侯,食邑二百戶,代李廣為。不久,因懷恨父親之死擊傷大將軍,沒有聲張。后李敢至上雍,到狩獵。驃騎將軍霍去病記恨李敢擊傷舅舅,就把李敢射殺了。當時霍去病正被武帝所寵,武帝欲為霍去病隱瞞,那時還想不出躲貓貓、喝開水等被自殺的病因,只好說李敢是被鹿抵觸而死。
當初漢文帝曾感嘆李廣生不逢時,說若在高祖之時,“萬戶侯何足道哉?”其實李廣還是趕上了建功立業的年代。漢文帝時,與匈奴實行和親政策,對匈奴的侵擾只是被動防御。自從馬邑事變后,武帝開始主動打擊匈奴。這期間每一次戰役都有李廣的身影。然而命運多舛,李廣的一些部下,因戰功封侯的不下十人,而自己卻無尺寸之功以封侯。李廣曾經自嘆說:這是什么道理啊!難道是我的骨相不配封侯?還是我命中就注定如此呢?李廣曾就這個問題咨詢一位命相專家王朔。王朔問他可曾做過不該做的后悔事?李廣想了想說,他曾經殺過一些投降的羌族兵士。王朔說:禍莫大于殺已降,此乃將軍所以不得侯者也。后來就有了“衛青不敗由天幸,李廣難封緣數奇”的說法。
南宋詞人辛棄疾有《卜算子》一詞,為李廣抱不平,云:“千古李將軍,奪得胡兒馬,李蔡為人在下中,卻是封侯者。”李蔡是李廣的堂弟,人品中下,聲望名氣皆不及李廣,然而李蔡卻封為列侯,位至三公。
李廣之所以不能封侯,生不逢時是一方面,而他缺乏政治頭腦,拙于戰略指揮,心胸狹窄,常自負其能,不計后果,也導致了他的人生悲劇。李廣善于狙擊戰與游擊戰,長于守城保壘,但在漢武帝部署的大規模決戰中,他的才能是不可與衛青、霍去病等有著外戚背景的青年才俊同日而語的。
李廣雖未封侯,但他的英名卻流傳千古。李廣死后,“軍士大夫一軍皆哭。百姓聞之,知與不知,無老壯皆為垂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