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集在牧野的周軍和諸侯部隊,在周武王一聲令下之后,“周公柄大鉞,召公柄小鉞,以夾武王”
一
周武王舉大軍入城。
迎降的事宜由負責外交聯絡事宜的召公負責。
原殷商王公大臣紛紛迎降,紂王的兒子祿父也投降了。
可是,卻有一百個燕人堅決不降,他們中間包括婦燕、燕貞和被后人視為奴隸身份的工匠。他們還在和周軍惡戰。周軍不斷加派力量,才打敗了他們。
據《逸周書》記載,這一百人,是來自“燕地”商朝“北土”的方國燕國的。他們各懷技藝,有的善于燒制陶器,而且能夠掛釉,有的能夠制造當時極為少見的漆器,當然最擅長的是會鑄造銅器,還能鑄出精美的“燕鳥”,在當時被稱為“玄鳥”。
這一百以“燕”為名的臣僚在被逮捕后,周武王是很想招降他們的,但是他們誓死不屈,最后被全都被處死了。
周召公目睹了全過程。
二
燕文化第一次浪潮是第七代始祖王亥和第九代始祖上甲微掀起的。王亥以成型的牛骨占卜技藝和巫術,進入有易部落,被有易族長殺害奪走卜牛。而這是玄鳥族(燕族)的第一次擴張,是用文化形式的擴張。六年后,王亥的兒子上甲微找到河伯,據理力爭,得以“執中”,據李學勤主持的研究,這里的“中”,就是經過商討后的“法”,公平的議定法,憑著“執中”,有易的部落長伏法了。
這就是后世所說的燕文化的第一道閃光。
懲戒了有易部落后,上甲微率領玄鳥部族開始沿著太行山東麓向南進發。留下的人繼續稱為燕族,玄鳥部。在學界稱為燕地土著文化,更具體的稱為“保北文化”,和古燕國,有近百處遺存。有代表性的是北京市房山區的拒馬河畔的從9000年到戰國時代的遺址——鎮江營塔照遺址。
上甲微率眾向南遷徙到漳河旁。“漳”、“滳”、“商”相通,這個民族在此時得到很大發展,有大部分族群定居于此,從此時起名為“商”族了。在古文字中更多的寫作“滳”。在夏朝后期,他們聯絡各個部落,在部落長“湯”的率領下,趕走了夏王朝,建立了商朝。
古燕國和商王朝的關系是聯邦和加盟的關系,燕國尊商朝為“王”,自己為酋邦。派一優秀女子出任商王妃,稱為“婦燕”;再派一優秀貞人參與占卜,稱為“燕貞”。另有100名工匠參與商都的建設等工作。當然,這種酋邦有很多,如婦好,婦豳等等。但是,婦燕和燕貞很突出,卜辭中能找出數十篇燕貞的刻辭。婦燕則留有婦燕之青銅器,著名有婦燕壺。也就是說,燕文化在商代是繼續發展的,到了武王克商時,燕文化所孕育出來的燕人以其壯烈,發出了耀眼的光芒,也是燕文化的第二次高潮。
而之后,周朝并沒有實行商朝的治理方式,他們向燕地派出了姬姓燕候,而這燕候身份非同小可,是姬姓大臣中的二號人物,召公。
人們開始對燕國和燕文化產生了一隱隱的憂慮。
三
周武王率軍攻占了殷都朝歌后,召公在文王時期就是干的外交統戰工作,此即他干的是接受原商朝“干部”的工作,有兩件事特別為后人稱道,一個是釋放箕子,并重用他;另一件事是修筑比干墓。
箕子是商的子姓貴族,殷紂王的首席大臣。他目睹微子及比干因犯顏直諫遭到迫害,“箕子懔,乃徉狂為奴,紂又囚之”。召公隨大軍攻進朝歌城后,以公卿禮遇到監獄迎奉箕子,將他介紹給了周武王,箕子向武王陳述治天下的大法,這就是《尚書洪范》篇的由來。
就在釋放箕子后不久,召公又主持修建了忠臣比干的墓,贏得了商貴族和城市平民的愛戴。
滅商時的武王已58歲,回到周地后的第二年便逝世了。幼主成王踐祚,14歲的孩子無力控制復雜的政局,這時的召公出面擁戴周公攝政,迅速穩定大勢。
不久,指責周公篡權的流言四起,監管武庚的“三叔”在王室貴族間制造分裂,煽動武庚乘機叛亂。在這關鍵時刻,召公與周公“內彌父兄,外撫諸侯”,周公毅然率軍東征。
周公的東征戰爭持續多年,第一階段“一年救亂、二年克殷、三年踐奄”以“誅管叔、殺武庚、放蔡叔”結束。
周公攝政七年時,成王己年及弱冠,還政成王的條件已成熟。召公又因勢利導,促成了周公歸政、成王即位。不久周公也逝世了。這時在周朝的北部又發生了一起以紂王的孫子殷葺為首的叛亂。
四
殷葺(QI契)是在著名的余簋中出現的一個人,是筆者經過反復研讀后認定的。2009年發布。可能是因為文獻沒有記載的原因,人們一直沒有注意他。
筆者解讀:殷葺是武庚的兒子,殷紂王的孫子,對殷商貴族有一定號召力。殷葺之北竄,成為了周王朝在北方的隱患,由此成王北征,詔令召公參加追擊殷葺、開拓北疆的戰事。
傳世的余簋銘文反映了成王北征,令召公出征的史實。
“王伐汞(祿)子葺,又氏(厥)反,王
余土,用茲(茲)彝對令(命)”
這段銘文的意思是:殷葺造反,周成王要親征討伐殷葺。下詔給太保召公,召公及時地趕到戰場,受到周成王的稱贊并為此延續了對太保的封賜。
召公進軍的速度很快,每日開辟新的疆土達到百里(合現在50里)。
《詩·大雅·召曼》稱“昔先王受命有如召公,日辟國百里。”
那么,召公為什么進軍如此之快呢?
據常征先生(原北京市社會科學研究所副所長)考證,原來,召公帶了個得力的助手箕子。一路上,召公能夠招降納叛,迅速推進,就是因為箕子到各個邦國和部落宣召。箕子在商朝具有很高的威信,極富辯才,所以,由他出面,自然就一路順風了。
召公在箕子的輔佐下,率領由周軍、歸順的殷商部隊組成的軍團,順著太行山東麓,一路北進。殷葺則帶領殷遺民一路北逃,渡過拒馬河到了古燕國,得到了充足的人員和給養,又一路向北,渡過了永定河,穿越了軍都山,燕山,沿著渤海邊進入了東北地區。召公到達土著燕國,也就是自己的封國后,留下了,讓箕子帶著詔書前往追擊殷葺,希望他能夠歸順新的王朝,并請示成王將朝鮮封給了箕子。
箕子于是繼續前進,也進了東北。
五
當然,召公并不是開始便到了燕地(鎮江營和琉璃河一帶),據《太平寰宇記》記載:“廢淶水縣在(易)州北四十二里……按,縣地即周公封召公于此也。”
這個地方今天稱為“永陽”,在《魏書》地形志中即有記載。現在的名稱為永陽村,位于淶水縣西界,再向西一里就是易縣的縣界,向東20多公里是拒馬河,渡過拒馬河就是北京房山界。就在拒馬河畔,是鎮江營——塔照遺址,也就是土著燕國主體聚落所在地。婦妟、貞人燕、燕國工匠都是從這里去的商都。
《遼史.地理志》也有記載,說永陽在“易州東北四十里”,和《太平寰宇記》的記載是一致的。《易州志》記載,易縣的東界也就是拒馬河畔有古村落曰“留召”,還有元代立的碑刻,記載的就是這里的人民留戀召公,不愿讓他離開。估計,召公在這里雖然是臨時駐扎,也實行了“甘棠之治”,所以才有了留召村落的產生。這個村落發展的很快,現有東西南北四個“留召”村,離永陽都不過500米的路程。在留召的周圍還有很多以墳為名的村莊,說明古代曾經許多貴人埋葬在這里。
召公之所以在“留召”居住了一個階段,是他深深知道燕人不怕死的精神,他不想和燕地的土著發生戰爭,要和平地接管燕地。所以委托箕子等人到燕地做說服土著燕人工作。后來談判成功,他和平地才渡過軍事要塞拒馬河。他沒有占領土著燕國聚落,而是繼續東進來到了一個稱為“韓城”的地方,也就是來到了琉璃河董家林一帶。到了這里,他主持了劃定建城的位置和城市的布局。前此,為了便于對中原地區的管理,在距商都不遠的地方營建洛邑,召公先后兩次到現場進行勘察(堪輿),確定了建設方案,此時營建燕都,是自己的封邑,當然他更要認真了。建城的方案制訂了之后,他還進行了“籍田”等儀式,建立了以自己的長子舞(或為“克”,學術界說法不一)為主的周朝姬姓的政權,這個政權中吸收了此次隨他到來商的貴族和遺民參加,也吸收了燕地土著參加,使燕地土著第一次進入如此之大的城堡。他將自己此地的方國稱為“郾”,即那個以(“L”半圍日和女之偃)。
在這里,召公推行的政策是“田其田,宅其宅”和封酋邦中的首領以封爵為條件,和平地占有了燕地,而后實行的“啟以商政,韁以周索”的管理(統治)方式。所謂的“啟以商政”,即原來的部落機構不變,也就是說,土著燕文化和殷商文化達成的邦國統治方式保留,明確的國名就是“燕”,而殷商時代是“亞燕”。在琉璃河燕都遺址一帶,出土的土著燕人的墳墓大約占三分之一強,燕文化的傳統并沒有因為新統治者的到來而改變。
六
建燕之后,召公返回周都,繼續輔佐成王,因為此時周公已經向成王歸政,不久逝去,召公成為第一輔政大臣。
按照有關文獻記載考訂,成王八年召公東征,那么到了燕地至少一年之后才能進行建設,如果公元前1046年武王克商,二年后去世,再八年召公東征,和公元前1046年比較,應該是減去十一年,也就是公元前1034年是規劃建城燕都的時間。
在燕都遺址,灰坑H108地層關系明確,也是琉璃河最早的西周遺存,出土的遺物都是西周偏早階段,采樣進行碳14測定,年代在公元前1053——前954之間。《詩經.大雅.韓奕》有詩曰:“浦彼韓城,燕師所完。”今本《竹書紀年》載“周成王十二年,王師燕師城韓。”二重印證,今燕都就是當年的韓城,燕都建城應在成王十二年。
從上述過程來看,燕地的土著文化在和平的氣氛中,和召公帶來的周文化以及降服了周的商朝的一種文化一起共生存,經過不斷的衍變,三種文化混合成為一種文化——這就是影響至今的燕文化。
這就是燕文化的第三次浪潮。
這第三次浪潮,就是周召公接納了殷商文化和燕地土著文化,融合三種文化建立了新的燕文化開始,這里說的是開始,而不是“標志”。因為這種文化后面的發展具有更加動人的色彩,流傳后世的因素也非常多。
周召公雖然離開了燕地,但是,他和自己的封地保持著經常的聯系。燕都出土的著名的“堇鼎”就是燕候克派堇為召公送去燕地的土特產、召公因此獎賞了堇的過程。
召公及其后裔如何重建燕文化的,是很值得研究的問題。
先來檢索召公和殷商文化的關系。稀罕的漢代石刻,為召公留下了珍貴記載,如:
《尚書君奭》多方殘石,存三行,首行存“祗”字,三行存“王至”二字,三行存殷字。馬衡藏石。
證明姬奭和殷的關系非同一般。
又有小臣鼎銘文:
但不久,召公就回朝輔佐成王,而以元子就任第一代燕候。1193號大幕就是召公長子之墓(有人根據其規格為王墓,認為就是召公的墓葬)。
召公親自制定的統治方式也就是燕文化的建設方式,是將商周和土著燕文化結合在一起。
此鼎為伯矩款待王室來使而制。燕國為了處理繁忙的迎送中央使者的事務,設置專司。伯矩從姓氏看,亦為商貴族,充任了掌管燕國禮賓的官員。伯矩制器之多,足見燕候對殷商貴族的重視,也同時使他們的文化得以繼續發揮。
當然,周朝的新文化是重點提倡的。從目前來看,主要是排斥殷商的鬼神文化,以貞巫定案文化。在發掘的七十多座墓葬中,殷商文化的墓葬約20座,早期大多殉人,小貴族也殉人,士兵殉狗。后來殉人的越來越少,直至杜絕了殉人。周朝新文化強調血統關系,宗族之禮,推廣周禮,實行禮制。提倡教育。
1989年對鎮江營的發掘出土了西周刻字卜骨。這片卜骨編號F2T022,出土在的地層屬于西周燕文化范圍,年代相當于西周中期。
這是一片牛的肩胛骨,全片卜骨略呈三角形。骨臼由于折損已經不見,估計也做過較大的處理,反面靠近骨頸的地方有兩個圓鉆,僅存一半,但可以看見鉆內一側有窄鑿,和陜西扶風齊家村出土的卜骨骨形相似,典型的周朝卜骨。
這片卜骨正面鉆的左下方,刻有粟米粒大小的兩條筮數:
轉寫為《周易》的卦,可理解為臨之蒙,系三爻,所用揲蓍法是甲種。
從字體上看,卜骨筮數中的“七七”中央是用筆連貫寫的,這種寫法也見于周原鳳雛的卜骨,這說明,已經有從周原來的卜師到了鎮江營和燕都,或者是當地土著向燕國周之宗族中的官員學習得來。
關于卦義,在解釋《周易》的各種書中,筆者以為相傳為孔子所作被稱為“十翼”的《易傳》卜得比較接近本意的卦辭。按蒙卦為:“山下出泉(卦象),蒙(卦名),君子以果行育德(卦義)。”這一卦卜得很有意思,“果行”,“育德”,一為行為,一為結果。“果行育德”是一種思維方式,行事作風,很值得我們當代人借鑒。育德就是一種教育。
而且,這一期間此處的文化很發達,出土的器物品種多,還有完整的鍋灶(現存于房山文物管理所)。生活生產方式以土著文化為主,而實行統治的則是周朝的人。這從這片甲骨中就可以看出來。當時,能夠進行占卜有占卜解釋權利的人,就是統治者本身或者輔弼之人。所以,房山當地的土著文化到了西周的中期基本上和周文化商文化融合了。并顯露出來自己獨特的地域個性特征,那就是被后人稱為“燕文化”這樣一種文化體系。關于土著文化如何逐步融入新的燕文化,在發掘報告中沒有理論分析,只有殉葬器物的對比,日用品的變化,特別是陶器逐步的是以當地的土著為主了。東周之后,在燕地形成的燕文化已經是以忠貞、克己和寧死不屈為基礎,內容龐雜豐富,從玄鳥之燕,變為“姬燕”。燕莊公曾經師法過齊桓公和管仲,后來的代表人物是燕王噲、燕昭王、蘇秦、樂毅、秦開、太子丹、荊軻、高漸離乃至衛滿等了。但是,召公制訂的原則未變。很有史料價值的《燕丹子》記載:
光所知荊柯,神勇之人,怒而色不變。為人博聞強記,體烈骨壯,不拘小節,欲立大功。嘗家于衛,脫賢士大夫之急十有余人。……太子欲圖事,非此人莫可。
……置酒為壽,夏扶再問:“何以教太子?"荊柯回答說:“將令燕繼召公之跡,追甘棠之化。高欲令四三王,下欲令六五霸。”
這說明,召公建燕是為后世儒家學者所尊重和承認并大加贊賞的。
召公在開拓北部疆域,傳播周燕文明上貢獻斐然。正如司馬遷所贊“(燕)社稷血食者八九百歲,于姬姓獨后亡,豈非召公之烈邪!”